回到警局,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沈默崔鹏周身的气压比外面的天色还要沉。他径直走向档案室,调取当年王强伤人案的所有卷宗,尤其是关于那个外号“老阴魂”的证人——李春生的部分。
我跟着进去,看着他快速翻阅那些泛黄的纸页。李春生,绰号“老阴魂”,当年是个混迹城西一带的混混,以消息灵通、行踪诡秘着称。在王强伤警案中,他出庭作证,指认片警赵明远在抓捕王强时存在“过度执法”,率先使用了警棍,才导致王强“激烈反抗”。这份证词对赵明远非常不利,也是导致王强量刑可能被考虑从重(尽管最终似乎并未明显体现)的因素之一。但在案件宣判后不久,李春生就消失了,再无音讯。
卷宗里附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是当年从户籍系统里调出来的。照片上的男人瘦削,眼神躲闪,带着一股市井油滑气。
“能找到他更近期的照片吗?或者社会关系?”我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
沈默崔鹏没有立刻回答我,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如飞般地敲击着,显然正在调取内部的人口信息系统。
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沈默崔鹏转过头来,面色凝重地对我说:“李春生的记录停留在多年前,没有死亡注销,也没有迁出记录,就好像他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
沈默崔鹏并没有轻易地放弃,他坚信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停止追查的脚步。于是,他决定从李春生当年已知的社会关系入手,进行更为深入的排查。
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仔细地梳理着每一个可能与李春生有过关联的人。然而,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后,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那些名字要么已经无从查证,要么对李春生的情况一无所知,仿佛这个曾经存在过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一般。
沈默崔鹏无奈地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焦躁。他不禁感叹道:“一个‘阴魂’,果然藏得够深啊。”
就在我们都感到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间,他的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内部通讯软件的图标开始闪烁起来,并且发出了急促的“滴滴”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让沈默崔鹏的眼睛瞬间一亮。
他迅速地将鼠标移到图标上,毫不犹豫地点开了它。紧接着,一条消息弹了出来。这条消息很短,只有寥寥数语,但却配着一张放大后的高清图片。
【沈队,对纺织厂仓库带回的金属碎屑进行高精度电子显微镜及成分深度分析,发现其表面存在极其微量的特殊涂层残留物,该涂层为三年前我局采购的那批新型手铐初期试用版所独有,因耐磨性问题,该试用版并未正式列装,仅少量用于内部测试和培训。】
在图片上,那些金属碎屑在显微镜下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微观世界。它们的磨损痕迹和附着物仿佛是微观世界中的一幅独特画卷,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故事的蛛丝马迹。
然而,当目光从这些微观世界移开,转向更宏观的层面时,事情的范围却在瞬间急剧缩小。
沈默和崔鹏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仿佛是在抗议这个惊人的发现。
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沉,他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一般,嘴唇也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片,仿佛那上面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他想要透过这张图片,看清背后隐藏的真相。
而一旁的崔鹏,反应同样异常激烈。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双手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紧紧地抓住了桌子的边缘,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
沈默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那批试用版手铐,我知道。当时我还是副队长,参与过对它们的测试评估。我非常明确地提出了这批手铐存在耐磨性不足的问题。所以,按照规定,这批手铐后来应该被回收封存起来,只有极少数可能因为管理上的疏漏,或者其他一些原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几乎像是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让人不禁心生疑惑。
就在这时,沈默的目光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向了我,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审视,而是一种更尖锐、更沉重的东西,就像是两把利剑,直直地刺向我,让我不禁心生寒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三年前,我刚刚从警校毕业,进入市局实习。在实习期间,我们那一批新人确实进行过新型装备的熟悉和操作培训,而其中,就包括那批试用版手铐!
时间、条件、接触机会……我完全符合,这几个字在我脑海中不断回响,让我感到一阵晕眩。
办公室里的空气异常凝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固了一般。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原本应该是一种舒缓的背景音,但此刻却像重锤一样敲打着我的心脏,让我愈发心慌意乱。
沈默崔鹏慢慢地走到我面前,他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整个房间都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颤动。他的影子逐渐笼罩下来,像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带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三年前,新型手铐培训。”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每个字都像冰珠一样砸在我身上,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紧紧地盯着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尽管我的喉咙已经开始发紧,心跳也越来越快。
“参训人员名单,后勤器材领取记录……需要我去调取吗?”他的问题如同一把利剑,直刺我的要害,让我无法回避。
我深吸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培训我确实参加过,但结训后所有试用装备都按照规定上交了。”
“规定是规定。”沈默崔鹏的回应依然冷漠,没有丝毫波澜,“但漏洞总是存在的。比如,培训时不小心损坏了一个小部件,觉得无关紧要,就私下处理了?又或者,在清理仓库时,无意中带走了一个废弃的?”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无情地剖开了我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让我感到一阵恐慌。
他的假设合情合理,每一个都可能成为我获取那些特殊手铐碎屑的途径。
“我没有。”我回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证明给我看。”他逼视着我,“从现在起,你接触过的所有物证,你去过的每一个案发现场,都需要重新复核。你的宿舍,你的私人物品,会被彻底检查。”
这几乎等同于内部调查隔离的前奏,我凝视着他那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睛,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他之前给我戴上手铐,也许并不仅仅是简单的试探和施加压力,更像是一种……在证据链还未完全指向我时的预言和警告。而现在,随着这一关键物证的浮出水面,那原本模糊的警告正在逐渐变得清晰,甚至即将成为残酷的现实。
“你在怀疑我。”我缓缓地说道,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事实的句子。
沈默崔鹏微微皱眉,纠正道:“我在排除所有可能性。”然而,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松动,依旧如寒星般冰冷,“尤其是,最符合逻辑的那种。”
逻辑?我不禁在心中冷笑。时间线、动机(如果我真的有的话)、机会……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指向我,仿佛我就是那个完美地嵌入这个“逻辑”中的凶手。
“如果我是凶手,”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绝对不会把如此独特、能够直接追溯到我身上的物证,遗留在案发现场。这简直就是愚不可及的行为。”
“也许你就是利用了这种心理。”沈默崔鹏毫不退让,“或者,你故意留下,混淆视听?再或者,你没想到我们会进行如此深度的成分分析?”
他的每一句反驳都堵死了我的退路。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一眼,眉头紧锁,接听起来。
“说……什么时候?……确定身份了吗?……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看向我,眼神复杂难明。
“又一个。”他声音低沉,“退休的老法医,陈明志。在家中被发现死亡。初步判断,窒息。他……当年负责王强伤人案的伤情鉴定。”
第四个了。同样是和王强案相关的人员。
“现场……”沈默崔鹏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发现了同样的灰色石膏粉,和一小撮金属碎屑。”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一下。
“而且,”他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确定,“技术科刚做了初步比对。陈法医家发现的石膏粉,与纺织厂仓库地面的,成分完全一致。”
凶手在继续他的“课程”,并且,再次留下了指向我的“教具”。
沈默崔鹏没再说话,他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怀疑,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别的情绪。
“你,”他指了指我,“跟我一起去现场。但在那之前……”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技术科,派两个人,立刻去陆离(我的名字)的宿舍和办公位,进行彻底检查。所有细节,直接向我汇报。”
他放下手机,看向窗外无尽的雨幕。
“走吧,‘学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嘲讽,“去看看‘老师’又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新课题。”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档案室。走廊里灯光惨白,照得他挺直的背影有些孤寂,也有些决绝。我知道,通往下一个案发现场的路,也是我为自己洗刷嫌疑的、最后的机会。如果找不到真正的“老阴魂”,那么我很可能,就会成为这场血腥教学中,那个被推上前台的“完美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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