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滑入初冬。
北方的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办公楼的窗棂，玻璃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雾，室内空调的暖风虽足，却驱不散空气里隐约的凉意。
沈清姿低头审核着地市报送的干部调整方案，笔尖在 “任职年限” 一栏轻轻划了道横线 —— 这是她本周处理的第三份干部材料，流程熟稔得让她几乎不用多想，可指尖划过纸张的触感，总带着点说不清的滞涩。
她渐渐适应了这种 “双重生活”：白天是组织部里独当一面的沈科长，用扎实的业务堵住所有质疑的嘴；晚上回到空旷的公寓，偶尔会对着周聿留在衣帽间的领带发呆，或是在看到乔薇更新的社交动态时，心里泛起一阵熟悉的涩意。
与陈静的关系也近了些 —— 上周周家老宅办家宴，她作为 “儿媳” 出席，陈静悄悄塞给她一盒暖手宝，低声说 “阿聿在那边肯定没这么冷”，那点难得的温情，让她心里暖了一瞬，却也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 “周太太” 的身份分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三点多，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笃笃两声，不重却透着郑重。
沈清姿抬头，看见办公厅的赵副主任站在门口 —— 这位副主任平时分管督查工作，与周聿在政策协调上交集颇多，算是圈子里能说上话的人，却极少直接找到她这个层级的办公室。
“小沈，忙着呢？” 赵主任走进来，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眼角的纹路却比平时深了些，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赵主任，您请坐。” 沈清姿赶紧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纸杯，“我给您倒杯水？”
“不用不用，” 赵主任摆了摆手，径直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刻意压低了声音，“有个情况，涉及到周秘书长那边，我琢磨着，得先跟你通个气 —— 毕竟，你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三个字让沈清姿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着的笔杆微微发紧。她面上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您说，我听着。”
“我们刚接到外部转来的一份情况反映，” 赵主任措辞格外谨慎，目光扫了眼紧闭的门，声音压得更低，“具体内容…… 一是说周秘书长在非盟使团工作，方式过于激进，可能影响双边经贸合作的节奏；二是…… 涉及个人作风，提到了省台那位随行的乔记者，说两人交往过密，有违纪律。”
“个人作风”“乔记者”—— 这几个字像重锤，狠狠敲在沈清姿心上。她瞬间僵住，指尖的凉意顺着笔杆蔓延到掌心。
之前那些关于乔薇的照片、社交动态带来的酸涩，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担忧 —— 这不是简单的花边流言，是直指政治前途的举报！而且选在周聿外派刚站稳脚跟的时候递上来，分明是有备而来，想一击致命。
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指尖掐进掌心，用那点刺痛维持清醒：“赵主任，谢谢您特意来告诉我。周聿的为人，还有他工作的原则，组织上一直是了解的。这些指控…… 恐怕是别有用心的污蔑。现在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赵主任原本还担心她会慌乱失态，见她此刻思路清晰，甚至主动问起应对措施，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语气也放松了些：“目前这份材料还压在办公厅督查室，没往上递，也没扩散。
我的意思是先内部核实，避免舆论发酵。但你得有心理准备 —— 既然有人敢递到国内，肯定不会轻易罢休，后续说不定还有动作。”
他顿了顿，看着沈清姿：“周秘书长那边…… 你跟他联系过吗？他知道这个情况了吗？”
沈清姿的心又是一紧。她与周聿的联系依旧稀疏得可怜 —— 上次他发邮件说 “文化交流活动落地”，她回复 “一切顺利” 后，就再没了下文。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方便接私人电话，是否已经察觉到国内的暗流。
“我还没联系他，” 她如实回答，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最近…… 我们主要聊工作，没提其他的。”
“得尽快跟他通个气，” 赵主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让他有所防范，也请他那边尽快提供工作进展的说明，还有…… 关于和乔记者交往的佐证，比如工作对接记录、使团同事的证言，越详细越好，也好帮他澄清。”
赵主任走后，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刚才刻意维持的冷静瞬间瓦解。
沈清姿瘫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那份没审核完的干部方案，上面的字迹突然变得模糊。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起，顺着脊椎往上爬，冻得她心口发紧。
她该怎么联系周聿？直接打卫星电话？会不会打扰他的工作，甚至让他陷入更被动的境地？那份举报里提到的 “交往过密”，是真的捕风捉影，还是乔薇有意无意造成的误会？甚至…… 乔薇会不会是这场举报的推手之一？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像乱麻一样缠得她喘不过气。她拿起手机，翻到那个备注为 “周聿” 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之前那些因乔薇而起的酸涩，此刻都变成了更深的焦虑 —— 她怕电话接通后，听到他疲惫的声音，怕自己帮不上忙，更怕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会彻底毁掉他的前途，也毁掉他们之间本就脆弱的契约。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玻璃嗡嗡作响。
沈清姿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从她成为 “周太太” 的那天起，她就早已和这个男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这场风波，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也是她必须面对的挑战。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按下了拨号键。忙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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