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宿主,你打算怎么做?】
【星火:真的要徒手搓生产线吗?】
姜晚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复杂的公式。
无数个精密的零件图纸。
她没有回答星火。
她只是加快了脚步。
走廊里,偶尔有工人探出头来,用一种混合着好奇与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这个从废品站来的年轻女人,刚刚在厂长办公室里待了很久。
现在,她又行色匆匆地走向工厂的禁地——资料室。
所有人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星火:宿主,你别不说话啊。】
【星火:这可是三百米海底的生产线,不是你家后院的废铁。它的复杂程度,就算在我的数据库里,也属于高级工业造物。】
【星火:你拿什么来复刻?这个时代的机床精度,连生产线上一个最简单的轴承都做不出来。公差!你知道公差是什么概念吗?】
姜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脑海里,她用冰冷的数据回应。
‘c5116生产线的核心是真空溅射镀膜单元,要求真空度达到10的负5次方帕。’
‘它的机械臂要求运动精度在0.1毫米以内。’
‘它的控制系统,使用的是基于电子管和早期晶体管的逻辑电路。’
这些,她都清楚。
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清楚。
【星火:那你还……】
‘所以,不能直接造。’
姜晚的思维在飞速运转。
‘所以,不能直接造。’
姜晚的思维在电光石火间,已经构建出了一套完整的逻辑闭环。
【星火:不直接造?那你要干嘛?一个月时间,等米下锅呢宿主!】
系统星火的电子音都快急出电流的毛刺了。
在它庞大的数据库里,从未有过如此离谱的计划。
姜晚的意识却平静如深海。
‘第一步,不是造生产线。’
‘是造工具。’
【星火:造工具?用什么造?用手吗?!你看看厂里那些老掉牙的机床,车个螺丝都直晃荡,你管那叫工具?】
星火几乎是在尖叫。
它无法理解,一个碳基生物,怎么能产生比硅基生命还要冷静,还要疯狂的想法。
姜晚的思绪没有被它打断,反而更加清晰。
‘用七十年代的设备,造出能达到八十年代精度的机床。’
【星火:???】
‘用八十年代的机床,造出九十年代水平的零件。’
【星火:……】
‘一层一层,向上攀爬。’
姜晚在脑海中,为星火,也为自己,画出了一棵匪夷所思的科技树。
根系,是红星机械厂这些锈迹斑斑,连说明书都泛黄的破铜烂铁。
而树冠,则是那条沉在三百米海底,代表着这个时代工业结晶的c5116生产线。
【星火:停!宿主你先停一下!我算一下……你用现有精度0.5毫米的机床,去造精度0.05毫米的机床?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这不叫攀爬,这叫凭空飞升!误差!累积误差会把你的所有努力变成一堆废铁!】
‘谁说我要直接造了?’
姜晚的意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第一件工具,是研磨平板。’
‘利用三块铸铁板,手工互相研磨,就能得到一个理论上绝对平的平面,这叫三板法。’
‘有了标准平面,就能检测出机床导轨的形变,然后修复它。’
‘有了笔直的导轨,就能车出更精密的轴。’
‘这是一个正向循环。’
【星火:……】
系统彻底沉默了。
这些知识在它的数据库里都有,但它从未想过,能以这种最原始,最“笨”的方法,去撬动一个时代的工业体系。
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
这是艺术。
不,是妖术!
这是一个疯狂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技术迭代计划。
要在小小的红星机械厂里,用一个月的时间,走完西方世界需要二十年才能走完的路。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前功尽弃。
这不仅仅需要超越时代的知识,更需要神乎其技的经验和非人的计算力。
而姜晚,恰好全部拥有。
走廊的尽头,资料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等在那里,手里捏着一串黄铜钥匙。
是资料室的王管理员。
看到姜晚,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尽职地打开了门上的大锁。
“姜晚同志,厂长吩咐了,里面所有资料,你随便看。”
“吱呀——”
门被推开。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阳光从布满蛛网的窗户艰难地挤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铁皮柜,如同沉默的巨人,静静矗立。
这里,封存着红星机械厂从建厂以来的所有辉煌与尘埃。
王管理员递过钥匙,又指了指角落里几个上了锁的柜子。
“c5116的资料都在那里,都是绝密,你一个人看,别带出去。”
“谢谢。”
姜晚接过钥匙,道了声谢,便径直走了进去。
王管理员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世界被隔绝。
门内,一个人的工业革命,即将拉开序幕。
【星火:……】
【星火:宿主,我的能源不多了,经不起你这么疯。】
姜晚没有理会它的吐槽。
她已经站在了资料室的门前。
一扇厚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
门边,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拿着一把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
他看起来至少有六十岁,背有些佝偻,但一双手却布满了老茧,骨节粗大,异常稳定。
看到姜晚,他浑浊的眼睛抬了一下,便又垂了下去,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我找王师傅。”姜晚开口。
老人停下扫帚,慢悠悠地直起身。
“我就是。”
他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粗粝而低沉。
“李厂长让我来拿钥匙。”姜晚说。
老王,王建国,红星厂资格最老的技术员,也是这座资料室的守护神。
他上下打量着姜晚。
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女人。
瘦弱,干净,不像厂里的工人。
“厂长的电话,我接到了。”
王建国不紧不慢地说。
“但资料室的规矩,不能破。”
他没有去拿挂在腰间的那串叮当作响的钥匙。
他只是伸出布满油污和伤痕的手,指了指墙上。
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图纸,上面用蓝色墨水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械结构。
那是一个齿轮箱,但内部的结构盘根错节,远超常规。
“这是当年厂里一个老师傅设计的,想用纯机械结构,实现无级变速。”
王建国缓缓开口。
“可惜,失败了。”
“小同志,你既然是李厂长请来的高人,那你说说。”
“它为什么会失败?”
他的问题,充满了陷阱。
这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问题。
更是一种资格的考验。
是对一个外来者的,来自老一辈技术工人的审视和刁难。
周围,不知不?ciej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工人,他们交头接耳,对着姜晚指指点点。
“这老王头,又在为难人了。”
“这图纸他自己都没研究明白,拿来考人家小姑娘?”
“看着吧,肯定要吃瘪。”
姜晚抬起头,看着那幅图。
她的目光在图纸上停留了不到十秒钟。
无数的数据流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三维模型被瞬间构建,并开始模拟运转。
摩擦、扭矩、应力、金属疲劳……
所有参数,一目了然。
“不是设计失败了。”
姜晚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王建国的眉梢动了一下。
“哦?你说说看。”
“是材料跟不上。”
姜晚的手,指向图纸的核心部分,一个由三个行星齿轮组成的复杂结构。
“这个位置,需要承受超过每平方毫米三百公斤的剪切力,而且是在每分钟三千转的高速下。”
“同时,它的磨损系数必须低于0.01。”
“能满足这种要求的,只有粉末冶金工艺制造的含钼铬合金钢。”
她顿了顿。
“我们厂,或者说,整个国家,现在都造不出这种钢材。”
“所以,它从图纸变成零件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因为金属疲劳而崩碎。”
“不是设计的问题,是时代的局限。”
整个走廊,一片死寂。
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工人们,全都闭上了嘴。
他们听不懂什么剪切力,什么含钼铬合金钢。
但他们能听懂最后一句话。
不是设计的问题,是时代的局限。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打在了王建国的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墙上的图纸。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整整五年。
他也曾怀疑过是材料的问题,但从来没有像姜晚这样,一针见血,用无法辩驳的数据,指出了最核心的症结。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姜晚。
这个年轻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星火:宿主,你这是降维打击。】
姜晚没有理会。
她只是看着王建国。
“现在,可以把钥匙给我了吗?”
王建国嘴唇翕动了几下,从腰间解下那串沉甸甸的钥匙。
他走上前,双手将钥匙递给姜晚。
这一次,他的姿态里,带着一丝敬畏。
“姜……姜同志,里面请。”
姜晚接过钥匙,没有多说一个字,找到对应的那把,插进锁孔。
“咔嚓。”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一股尘封已久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成排的铁皮柜,堆积如山的档案盒,昏暗的光线下,灰尘在空气中飞舞。
这里,就是红星机械厂几十年的技术积累。
也是一堆被遗忘的故纸。
姜晚走了进去。
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没有立刻去翻找c5116的档案。
她站在黑暗中,静静地站着。
【星火:你在干什么?时间宝贵。】
‘我在……适应。’
姜晚的意识在回答。
‘适应这个时代的技术坟场。’
她伸出手,拂过一个档案盒,指尖沾满了灰尘。
这些,在她的时代,只需要一个指令,就能在数据库中被检索出来。
而现在,她需要用最原始的方式,一页一页地去翻阅。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
她的动作极快。
一个个铁皮柜被打开。
一盒盒档案被取出。
她的眼睛,就像一台最高速的扫描仪,飞快地掠过每一页图纸,每一行参数。
泛黄的纸张,模糊的字迹,在她眼中被自动还原,整理,归档。
c5116的进水报告。
打捞方案的可行性分析。
原始的设计图纸(残缺部分)。
从苏联引进时的操作手册(俄文版)。
……
海量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
【星火:发现c5116原始电路图,部分区域严重污损,无法识别。】
【星火:正在根据残余部分进行逻辑反推……反推失败,缺少关键节点数据。】
姜晚的手停在一张图纸上。
那是一张控制电路图,核心区域被一大片水渍浸染,上面的线路和元件标注已经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墨迹。
这正是生产线的大脑。
也是最关键的部分。
“老钱,你来了!”
门外,传来李卫东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推开,李卫东带着一个身材微胖,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是材料科的科长,钱卫民。
“小姜同志,这位是钱科长,厂里所有的材料都归他管。你需要什么,直接跟他说!”李卫东介绍道。
钱卫民推了推眼镜,打量着这个被灰尘包围的年轻女人。
他的态度很职业,也很客气。
“姜同志,厂长都跟我说了。你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开单子。不过……有些话我说在前面。”
他清了清嗓子。
“特种钢,高标号合金,稀有金属,这些我们厂的储备基本为零。就算有,也是按克来算的战略物资,我批不了。”
“常规的钢材,铜,铝,我们有一些库存,但也不多了。”
“所以,您开单子的时候,最好……现实一点。”
他的话很委婉。
但意思很明确。
要啥没啥,你看着办。
李卫东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知道钱卫民说的是实话。
这就是红星厂的家底。
姜晚却好像没听到钱卫民的言外之意。
她从一堆废纸里抽出一张空白的记录单,拿起桌上的铅笔。
刷刷刷。
她飞快地写了起来。
她的字迹,和她的人一样,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美感。
很快,她写满了半张纸,递给了钱卫民。
“我需要这些。”
钱卫民接过单子,扶了扶眼镜,凑到昏暗的灯光下。
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石墨?”
“高纯石英砂?”
“钨丝?”
“硼砂?”
“还有……废旧的保温瓶胆?”
钱卫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抬起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姜同志,你确定没写错?”
“你这是……要造生产线,还是要在厂里开个玻璃作坊?”
李卫东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同样是一头雾水。
这份清单上的东西,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除了钨丝和钢材还有点工业的样子,剩下的东西,怎么看都和精密的生产线扯不上半点关系。
姜晚没有解释。
她拿起那张被水浸过的电路图。
她的手指,点在图上那片模糊的污渍上。
“李厂长,钱科长。”
“你们知道,这片污渍下面,是什么吗?”
两人茫然地摇头。
姜晚抬起头,目光穿过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是未来。”
她拿起铅笔,在清单的最下方,重重地写下两个字。
“硅。”
“我需要高纯度的单晶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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