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罢,李达天回到后宅书房。
早已等候在此的师爷连忙奉上热茶,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东翁,看这情形,西门庆如今是不会善罢甘休啊。他如今攀上了蔡太师的高枝,又得了这实权的理刑副千户,气焰正盛。我们……是否真要如他暗示的那般,在武记的事情上,行些方便,助他一臂之力?”
李达天接过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起的茶叶,目光幽深。
良久,他才嗤笑一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老吏特有的圆滑与算计:
“助他一臂之力?师爷,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放下茶盏,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不错,西门庆如今是五品官身,背后站着蔡太师。但你要弄清楚,他的靠山是蔡太师,难道我李达天的靠山,就不是蔡太师了么?”
师爷一愣。
李达天继续道:“这官场之上,讲究的是盘根错节,但也要分个亲疏远近,更要看实际利害。西门庆这五品官,听着唬人,但他那是武职散官,掌的是刑名提刑,可管不到我这正印知县的头上!这清河县的大小政务,钱粮刑名,最终还不是得由我这县衙来经办?他西门庆想要越过我去直接插手地方事务,名不正言不顺,今日之事,便是明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再者,你且看看西门庆与那武大郎,孰轻孰重?西门庆家资豪富是不假,但他那银子,多半是用来打点蔡太师,巩固他自身关系去了,能落到我们手里的,能有几许?更何况,此人野心勃勃,如今刚得了官身,正是志得意满、急于立威之时,胃口只会更大,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武大郎则不同。”
李达天话锋一转,“此人虽无官身,但经商手段高超,其产业扩张迅猛,这武记糕饼行、菜馆、绸缎庄,哪一处不是日进斗金?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分润,懂得拉人下水……不,是懂得利益均沾!我那糕饼行的干股,可是实实在在的分红。如今这绸缎庄眼看又要成气候,日后这南门乃至整个清河县的商税、还有我等需要打点上官时的‘孝敬’,说不得大半都要着落在他这商业版图之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师爷:“西门庆是现成的金山,但看得见,未必摸得着,摸着了,也未必能搬回家。武大郎却像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细水长流,源源不断。你说,我该帮谁?”
师爷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东翁高见!是学生愚钝了。”
李达天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笑容:
“至于西门庆那边,他刚攀上蔡太师,这层关系看似风光,实则根基尚浅,全赖金银维系,能稳固到几时,还未可知。蔡太师门下奔走者如过江之鲫,他西门庆不过是其中新进的一员罢了。我们何必急着站队,给他当枪使?”
“那东翁的意思是……”师爷目光闪烁。
“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
李达天淡淡道:“他们二人相斗,我们便两不相帮,亦两不得罪。西门庆若以官身压人,只要不逾矩,我们便按章办事,给他几分面子。武大郎若求上门来,只要不触及根本,能行方便处,也行些方便。让他们先去斗,斗得越凶,才越显得我们这‘父母官’的位置重要。待到他们两败俱伤,或是有一方显出颓势时,我们再……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师爷已经心领神会,脸上也露出了然的笑容。
“学生明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东翁此策,实在是高明!”
“去吧,明天记得带人去把武大郎的产业全部核查一遍,税务、安全、卫生一样都不能落下。还有,动静越大越好!”
师爷一听这话,不由得愣住了,下意识问道:
“东翁,您方才不是说……两不相帮,静观其变么?这大张旗鼓地去查武记的产业,岂不是……岂不是在帮西门庆找由头,与那武大郎为难?”
李达天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捻须呵呵笑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狡黠:
“师爷啊师爷,你跟了我这些年,这官场上的道行,还得再练练。”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两步,慢条斯理地剖析道:
“我且问你,今日宴席之上,西门庆最在意的是什么?最想做的又是什么?”
师爷思索着答道:“他在意的是颜面,想做的……自然是找武大郎的麻烦,出一口恶气,最好能抓住把柄,将武记打压下去。”
“不错!”
李达天抚掌,“他新官上任,急于立威,又在我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心中这口恶气不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提刑所职权在手,若铁了心要找武记的麻烦,总能寻出些由头来。今日是泼皮闹事,明日就可能是稽查违禁,后天或许就是追查来历不明的货品……他若三天两头去查,就算查不出什么大问题,也足以搅得武记鸡犬不宁,生意大受影响。”
师爷似乎有些明白了:“东翁的意思是……”
李达天眼中精光一闪:“所以,我们不能让他查!至少,不能让他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毫无顾忌地去查!”
他走到师爷面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我们县衙,乃是地方正管,核查商肆税务、卫生、安全,本就是份内职责,名正言顺!由我们出面,大张旗鼓地去查,将武记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梳理一遍。只要我们不刻意刁难,秉公办理,武大郎纵然心中不快,也挑不出太大的理来,毕竟这是官府例行公事。”
“而最关键的是,”李达天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般的笑容,“只要我们查过了,并且没有查出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给出了一个‘大体合规’的结论。他西门庆还有什么理由,再派提刑所的人去重复核查?他若再去,那就是明目张胆地越权,是故意找茬,是针对我李达天查过的结论表示不满!到那时,道理可就站在我们这边了。他西门庆就算再嚣张,也不敢轻易背上一个‘因私废公、干扰地方政务’的名声,尤其是在他根基未稳之时。”
师爷听到这里,豁然开朗,脸上露出钦佩之色:“妙啊!东翁!如此一来,我们既履行了职责,堵住了西门庆插手干预的借口,又向武大郎示了好——我们虽是核查,却并未刻意刁难,等同于变相保护了他的产业,让他免受西门庆的持续骚扰。这一手……真是一举两得,左右逢源!”
“不止如此。”
李达天补充道:“我们这番‘严格’核查,也是做给西门庆看的。让他知道,我李达天并非尸位素餐,对这地面上的事情清楚得很,他若想绕过我乱来,没那么容易!同时,也让武大郎明白,在这清河县,谁才是真正能维持秩序、能给他提供庇护的人。往后,他这‘孝敬’,岂不是更要尽心尽力?”
师爷心悦诚服,躬身道:“学生受教了!东翁深谋远虑,学生万万不及。明日一早,学生便亲自去安排,定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既显我县衙威严,又不至于真个伤了与武记的和气。”
李达天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太师椅,端起那杯微凉的茶,悠然品了一口。
“去吧,动静不妨闹得大些,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找谁说理?一米八帅哥穿成武大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