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头,乌云压顶,浓墨般的云层低垂如铁幕,仿佛随时会砸落下来。
雷声并非高天之上炸裂的脆响,而是自地心深处翻涌而出的巨轮碾压之声,沉闷而持续,一波接着一波,震得城墙砖石微微颤动,连脚底都传来隐隐的震感。
那声音混着风啸,在耳膜上刮擦,像千军万马踏破黄土,朝这座帝国的都城步步紧逼。
这声音,有人听作天威,有人听作兵戈——而在洛阳西隅的大将军府深处,病卧帷帐中的司马师却听得分明:那是命运的车轮正碾过他的脊梁。
烛火在铜枝灯台上摇曳不定,将他枯瘦的面容映照得愈发惨白,颧骨突起如刀削,眼窝深陷如古井。
一阵剧咳猝然袭来,喉间腥甜温热的血沫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只在唇角留下一道暗红的湿痕。
那雷声,在他听来,便是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将熄的残魂之上。
夏祀大典在即,四方藩王、各地将领皆有借口入京朝贺,这本是彰显国威的盛事,此刻却成了他心头最沉重的一块巨石。
他怕的不是天雷,而是人祸。
“咳咳……传令,”司马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吐一字都似从肺腑中撕扯而出,“暂停夏祀,百官居家自省。命……命中垒校尉成济,即刻封锁六门,彻查全城……但凡以祭祀、朝贺为名入京者,深挖其背后……是否有‘借礼藏兵’之嫌!”
昏暗中,他的眼睛骤然睁开,迸射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病入膏肓的野兽,在用尽最后力气扞卫自己领地的眼神。
“遵命!”阶下,一个身形魁梧、面容冷峻如铁的将领沉声应诺。
此人正是成济,司马师最忠诚的鹰犬。
甲叶随呼吸轻响,寒铁护心镜映着微光,宛如披鳞的夜行凶兽。
他没有半句废话,领命之后,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去。
铁靴踏过青石地面,铿锵之声回荡长廊,一路撞碎寂静,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直奔城门而去。
自成济领命而出,铁甲铿锵踏碎晨雾,洛阳城便骤然换了气象。
街市间巡逻士卒倍增,弓弩手列阵城楼,每辆进城马车皆遭翻检,连送菜农夫也要脱衣搜身。
百姓闭户不出,坊巷寂然,唯闻风中传来的锁链拖地之声,冰冷刺骨。
第一日,查抄十二支商队,起获私铸铜甲三箱;第二日,拘押三名形迹可疑之人,审讯不过半炷香便咬舌自尽;第三日,更有藩王使者因携逾制长戟,当场遭驱逐出境。
而最令人不安的,却是接连不断进出北门的运尸车——一辆接一辆,吱呀作响,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混着远处低沉的闷雷,像是某种不祥的节拍。
它们自北邙山下的义庄而来,载着“疫死者”,悄然穿行于雨幕之间,仿佛乱世将临,亡魂先行。
就在这阴云密布的第三日午后,急报传来:庄内有三名染疫而亡的戍卒需紧急运出城外火化,以免疫病扩散。
一辆简陋的运尸板车,在几名身着麻衣、面带愁容的庄丁护送下,吱吱呀呀地行至开阳门。
雨水顺着草帽边缘滴落,打湿了他们肩头的粗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尸臭与泥土的腥气。
守门的军士早已得了死命令,立刻将板车拦下。
为首的队率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上前,厉声喝道:“开棺,查验!”
庄丁们连连作揖,满脸哀求:“军爷,这都是得了时疫死的,秽气冲天,万一冲撞了各位军爷……”
“废话少说!”队率长刀出鞘半寸,寒光一闪,“大将军有令,管你是活人死人,都得查!打开!”
庄丁们不敢再言,颤抖着手掀开了薄薄的棺盖。
一股浓烈的腐臭瞬间扑面而来,夹杂着尸蜡与内脏腐败特有的酸败气息,熏得周围士兵纷纷掩鼻后退,有人甚至干呕起来,胃液灼烧喉咙的气味也混入空气。
视线所及,三具“尸体”并排躺在车板上,仅以一张破旧的白布覆盖。
掀开白布,三具尸身果然面目青紫浮肿,皮肤上遍布暗红色斑点,嘴角凝结黑血,脖颈处静脉凸起如蚯蚓盘绕——确是疫病暴毙之相。
队率强忍恶心,用刀鞘戳了戳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臂。
触感异常僵硬,指尖几乎无法按压进皮肉,关节毫无弹性,宛如冻土中的枯木。
更诡异的是,尽管天气酷热,尸身竟无明显软化或胀气迹象,连蝇虫都不曾靠近。
他皱眉正欲挥手放行,身边一名老兵忽然低声道:“头儿,不对劲。”
“怎么?”队率不耐烦地问。
“太硬了。”老兵眯眼盯着那具尸体的手肘,“我抬过冻尸,也见过刚断气的,可没哪具能硬成这样。你看这儿——”他指了指膝弯,“一点褶皱都没有,像被人用药水泡过,筋骨都锁死了。”
又低声补了一句:“尸斑颜色发灰蓝,不像自然淤积……倒像是画上去的。”
队率闻言心头一凛,再次上前,试着掰动尸体手腕。
果然,整条手臂如同铁铸,丝毫不能屈伸,仿佛体内嵌入了金属支架。
一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背爬升。
这件事,已非寻常查验所能决断。
“速去禀报校尉大人!”他当机立断,同时喝令手下,“把车和人都给我扣下,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一名骑兵策马冲破雨幕,直奔城西巡防营,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启禀校尉!开阳门查获疑似伪疫尸三具,队率请大人亲临定夺!”
帐中火光一闪,成济缓缓抬头,眸光如刃。
副官低声道:“又是从北邙义庄来的。上次疫尸误焚,百姓砸了祠堂,若再出纰漏,恐激起民变。”
成济眸光微闪,冷笑一声:“上个月是误焚?我看是有人故意留口子,让死人说话。”他翻身上马,铠甲在雨中泛着幽光,“备马,调五百甲士随行,未验之前,不得靠近城门一步。我要看看,是谁拿死人当棋子,布这盘活局。”
一刻钟后,成济策马赶到开阳门。
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到板车前,那股腐臭迎面扑来,却被他视若无物。
雨水打湿了他的铁甲,顺着肩铠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圆点,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没有理会战栗的庄丁,目光如刀,在三具尸体上缓缓扫过。
视线最终停留在中间那具身上——其肩胛骨位置略有隆起,与常人不同;脖颈僵直角度过于规整,似经人工摆布。
他蹲下身,用刀尖轻轻挑开衣领边缘,露出一段青灰色皮肤。
指甲划过,竟不留痕,且表面泛着极细微的蜡质光泽,触感滑腻如涂油。
“不是尸僵……是胶蜡封肌。”他低声自语,“皮下有异物支撑,否则不会连蝇蚁都避之不及。”
风掠过城墙,卷起几片枯叶,啪嗒一声贴在棺沿。
就在两名士兵扛起尸体、将其搬离板车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轻的机关咬合声,自肩胛骨深处传来,细微如针尖落地。
成济浑身一凛,右手已悄然按上腰间刀柄。
风拂动他额前湿发,雨水顺眉骨滑落,模糊了一瞬视线。
他目光微凝,左手缓缓抬起——
“停。”
两名士兵顿步。
可话音未落,那尸身脊柱之内忽然传出“咯…咯…”的滑动声,整具体重骤增,肩膀塌陷般下沉!
“退后!”成济暴喝,身形疾退三步,“弩手上墙!此棺……藏械——准备接敌!”
风未止,杀机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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