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此言一出,不啻平地惊雷。
黄蓉一口“补气丹”的温润药力尚在小腹中盘旋,闻言身子陡然一僵,脸上刚刚泛起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心思何等灵巧,只在电光石火间,已将此事算了一遍。
尹克西、尼摩星,是为两人。
芙儿、大武、小武,是为三人。
五人之数,分毫不差。
探子回报,遥遥望见六骑快马,绝尘而去。
那多出来的第六人,究竟是谁?
叶无忌亦是双眉紧锁,心念飞转。
他所知蒙古三杰,除了尹克西与尼摩星,尚有个形容枯槁,手持哭丧棒的潇湘子。
莫非此人也到了左近?
可潇湘子那副僵尸脸孔,委实太过扎眼,丐帮弟子既是帮中精锐,眼力非凡,若当真见着,回报之时绝不会只用“六骑快马”四字便一语带过。
黄蓉心弦已绷到了极致。
她原先的计较,是凭自己与这姓叶的小子联手施救。
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先前几招间便制住自己,可见其功力之高,单打独斗,自己也未必能在他手上讨得半分便宜。
若由他缠住尹克西、尼摩星中的一个,自己对付另一个,尚有杨过在旁窥伺,或可出其不意。
如此一来,救回芙儿三人,便有六七成的把握。
可眼下平白多出一个不知根底的强援,局面登时逆转。
对方是三名高手,自己这边,杨过的武功终究未成气候,当不得一个战力。
二对三,何况又是在敌强我弱之地,倘若贸然动手,不啻是拿众人性命作一场豪赌。
赌赢了,不过是侥幸。
一旦赌输,非但芙儿救不回,连自己和这个全真教的小子,怕是都要折戟在此。
更怕的是打草惊蛇,让对方生了警觉,芙儿的处境便愈发凶险。
念及此,她只觉一阵心悸。
那粒“补气丹”的药力确是神妙,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定了定神,从软榻上坐起。
叶无忌见状,不好再行搀扶,便悄然后撤两步,垂手立于一旁。
黄蓉并未看他,只低首沉吟,一双秀眉时而蹙起,时而舒展。
叶无忌和杨过皆屏息凝神,瞧着这位丐帮的“女诸葛”,等她拿个主意。
过了半晌,她终是抬起头来,目光如电,直射向杨过。
“过儿。”
她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往日决断。
“郭伯母。”杨过踏前一步,躬身听令。
“眼下有一桩万分要紧之事,须得你去办。你可有这个胆气?”黄蓉紧紧盯着他的脸。
杨过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当即把胸膛一挺。
他自小便觉郭伯母待他,总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纱,远不及郭伯父那般亲厚。
此刻见她有重任相托,语气郑重,心中那股少年意气勃然而发,这正是他证明自己的良机。
“郭伯母但有吩咐,杨过便是赴汤蹈火,亦万死不辞!”他一字一顿,声若金石。
黄蓉望着他那张与他父亲杨康有着七分酷似的脸庞,眸中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惘然之色,但旋即便被决断所取代。
“好。”她颔首道,“樊城离襄阳不远,快马加鞭,一日夜即可赶到。英雄大会在即,襄阳左近并无战事,城防不致过紧。”
“你即刻出城,莫要惊动旁人,连夜赶回襄阳。将芙儿被掳之事,一五一十,说与你郭伯伯知晓。”
“你须得跟他说,贼人一行正往大胜关方向逃窜,让他务必亲自前来接应!”
黄蓉的思绪清晰至极,分析如抽丝剥茧:“那伙贼人,绝非以大胜关为终点。大胜关乃宋蒙交界之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他们既掳了人,断不敢在那等是非之地久留。”
“我料他们只是途经此地,借以迷惑我等,其最终的目的地,十之八九,是蒙古人已然牢牢掌控的信阳城。”
“一旦让他们入了信阳,便如鱼入大海,再想救人,可就难如登天了。”
她三言两语,便将敌方动向剖析得淋漓尽致。
叶无忌立在一旁,听她条理分明地布置,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此女临危不乱,算无遗策,果真不愧“女诸葛”之名。
杨过听得明白,他深知自己武功低微,对付郭芙那等三脚猫的功夫尚可,若当真遇上尹克西之流,只怕三招两式便要授首,留在此处,反倒是郭伯母的累赘。
回襄阳搬请救兵,才是他眼下能为之尽的最大心力。
“郭伯母放心!”他重重一点头,再无半分迟疑,“侄儿这就动身,定将话原封不动地带到!”
言罢,转身便走,竟无半点拖泥带水。
将至门口,他又倏地顿住脚步,回首望了叶无忌一眼,嘴唇翕动,似有话要说,可终究只是抱了抱拳,道了句“师兄,郭伯母便拜托你了”,便转身一闪,没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偌大的内堂,霎时间只剩下叶无忌和黄蓉二人。
烛火“噼啪”一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
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叶无忌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郭伯母,你元气初复,身子尚虚。依晚辈之见,不若在此好生调息一晚,养足了精神,咱们明日一早再启程,前往大胜关截人如何?”
黄蓉救女之心何等迫切,哪里肯多等片刻。
“不行。”她一口回绝,“迟则生变,今夜便须动身。”
“可是你的身子……”叶无忌见她脸色依旧苍白,不免担忧。
“无妨。”黄蓉打断他的话,挣扎着站起身来,“我撑得住。”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腰杆一如往昔。
叶无忌瞧着她这般固执的模样,心知再劝也是无用,便不再多言。
二人一言不发,并行走出正堂。
堂外已有丐帮弟子备下两匹神骏的快马,皆是用于八百里加急传信的西域良驹,神采奕奕,口鼻中不断喷出白气。
二人各自翻身上马,一前一后,瞬息间便消失在樊城夜幕里。
月色如水,洒在空旷的官道上,唯有急促的马蹄声“哒哒”作响,在旷野里传出老远。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只顾扬鞭催马,恨不得肋生双翼,一步便跨到大胜关。
冷厉的夜风刮在脸上,利如刀割。
黄蓉伏在马背上,脑海中翻来覆去尽是女儿郭芙的影子。
也不知奔出了多远,官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在眼角余光里连成一片墨色。
叶无忌策马跟在黄蓉身后约莫一丈之处,忽见前方那匹马上的人影,开始微微摇晃起来。
黄蓉的身子,随着马匹的剧烈颠簸,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仿佛随时都会被甩将出去。
她毕竟是心力交瘁,又凭着一股意气强撑赶路,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郭伯母!”叶无忌沉声喝道。
话音未落,便见黄蓉的身子猛地向旁一歪,眼看就要从马背上滚落。
说时迟,那时快,叶无忌双脚倏然挣脱马镫,左掌在自己马背上重重一拍,借着一股反震之力,整个人竟如一只大鸟般拔地而起,正是“金雁功”中的一式“金雁横空”。
他身在半空,腰身一拧,一个转折,已然落在黄蓉那匹马的马背上,稳稳坐在了她身后。
猿臂一舒,已将她那摇摇欲坠的娇躯揽入怀中。
黄蓉只觉腰间一紧,随即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这才免了坠马之厄。
那马是百里挑一的宝驹,虽骤然多载了一人,也只是鼻中重重喷出一股热气,四蹄奔跑如飞,毫不停歇。
叶无忌一手牢牢扣住黄蓉的纤腰,另一手则越过她的肩头,抓住缰绳,口中发出一声清啸,立时稳住了坐骑。
二人身子紧紧相贴,严丝合缝。
叶无忌口鼻间呼出的气息,正好吹在黄蓉的耳廓之上。
一股酥麻之感,霎时传遍全身,让她浑身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郭伯母,歇息片刻吧。”叶无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这般硬撑,不等见到敌人,自己便先垮了。”
黄蓉娇躯微微一颤。
这般姿势,这般怀抱,让她立时想起了小巷中那羞人已极的一幕,脸上“腾”地烧起一片红云。她本能地便要挣扎,要将他推开。
可心中仅存的理智却告诉她,此刻万万不能。
“不……不行……”她咬着下唇,“芙儿身陷险境,我……我还能坚持。”
叶无忌在她身后,叹了口气。
他知晓,再也劝不动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他搂着黄蓉腰肢的那只大手,忽地微微一沉,一股温和醇正的内力,无声无息地从他掌心“劳宫穴”透出。
黄蓉只觉得一股暖流缓缓升起,那股暖意驱散了疲惫,让她原本翻腾的气血都平复下来。
她知道,又是这个男人在用内力帮自己。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拍开他的手。
黑暗中,没人看见,黄蓉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直。
夜风呼啸,马蹄如雷。
一匹快马上,两人共乘。
叶无忌在她身后,成了她最坚实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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