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墓地酒吧的暗流
踏出塞尔瓦托老宅那阴森的门廊，午后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黄金，泼洒在神秘瀑布镇略显陈旧的街道上。
对于达蒙·塞尔瓦托而言，这阳光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烦躁的暖意，是吸血鬼本能排斥的东西。
但今天，这份烦躁之下，更涌动着一种黑暗的、期待报复的快感。
他故意选择了阳光最盛的时候出门。
一方面，他残存的自尊心让他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带着明显伤势的狼狈模样——夜晚活动更容易遇到“熟人”；
另一方面，一个恶毒的计划已经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带这位来自古老过去的“月光女士”，去见识一下二十一世纪最“精彩”的角落，一个绝对能让她那副高高在上的面具碎裂的地方。
瑟琳娜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步态从容，仿佛不是在探索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而是在巡视自家的后花园。
她依旧穿着那身式样古老的长袍，但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那袍子在日光下并不显得特别突兀，只是其独特的质感和剪裁，还是引来了零星路人不解和好奇的打量。
她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她的注意力更多地分配给了周围的环境：
疾驰而过的汽车发出的噪音和尾气、商店橱窗里光怪陆离的陈列、行人手中那些会发光发声的小方块（手机）……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切，如同一个冷静的学者在观察异星文明，没有惊讶，没有赞叹，只有纯粹的分析和记录。
这种超然的平静，让走在前面的达蒙更加窝火。
他原本期待看到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困惑或不适，但什么都没有。
这女人就像一块被投入沸水的冰，不仅没有融化，反而让周围的热度都降了下来。
“怎么？被这些‘现代奇迹’吓到了吗，古老女士？”达蒙忍不住回头，用他惯有的讽刺腔调说道，同时故意朝一辆按着喇叭疾驰而过的卡车扬了扬下巴，“小心点，那铁皮盒子可比马车快多了，撞一下可不好玩。”
瑟琳娜的目光从街对面一家飘出甜腻香气的面包店收回，落到达蒙背上，声音平淡无波：“噪音与废气。这个时代的‘进步’，似乎以牺牲宁静与洁净为代价。”
达蒙一噎，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故意领着瑟琳娜穿过一条堆满垃圾桶、弥漫着酸臭气味的小巷。
然而，瑟琳娜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仿佛只是闻到了不太好的味道，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裙裾甚至没有沾染半点污渍。
达蒙的耐心在一点点耗尽。他决定直接上主菜。
他带着瑟琳娜拐过几个弯，最终停在了一扇毫不起眼、漆成黑色的木门前。
门上没有招牌，只有一个用白色喷漆潦草涂鸦的十字架和“R.I.p.”字样，透着一股哥特式的颓废感。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给街道染上橘红色，但这扇门却像通往另一个黑暗世界的人口。
“到了，”达蒙转过身，脸上挂起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欢迎来到神秘瀑布镇的‘文化中心’之一——‘墓地酒吧’（the Graveyard）。我想，您一定会对这里的……‘独特’氛围感兴趣的。”
他特意加重了“独特”二字，想象着瑟琳娜被里面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浓重的烟味、酗酒喧哗的人群以及各种奇装异服（甚至可能包括一些低等超自然生物）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
他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瞬间，一股混合着廉价酒精、汗味、香水、大麻以及某种更原始的、属于黑暗生物的气味的热浪，伴随着几乎能震碎心脏的工业金属乐，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
门内光线昏暗，只有旋转的彩灯和蜡烛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空气中烟雾缭绕，人影晃动，如同群魔乱舞。
达蒙满意地看到瑟琳娜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瞬。他几乎要笑出声来——终于！终于看到她的平静出现裂痕了！
他率先走了进去，如同国王回到自己的领地。
酒吧里不少人是他的“老相识”——一些寻求刺激的年轻人、本地的混混、以及几个隐藏在人群中、对达蒙心怀畏惧的低级吸血鬼。
看到他进来，不少人投来目光，有敬畏，有讨好，也有忌惮。
达蒙很享受这种目光，这让他找回了一些在瑟琳娜面前丢失的掌控感。
他故意没有回头看瑟琳娜，径直走向吧台，对着那个满身刺青、表情冷漠的酒保打了个响指：“两杯你们最烈的‘墓碑’（tombstone），老规矩。”
那是酒吧里一种用多种烈酒混合而成的招牌饮料，颜色漆黑，口感辛辣刺喉，酒精度极高，普通人半杯就可能不省人事。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瑟琳娜被这种“现代饮品”呛到的模样。
然后，他才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准备欣赏瑟琳娜在门口不知所措的窘迫。
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瑟琳娜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愣在门口或露出厌恶的表情。
她已经走了进来，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与周围疯狂扭动、喧哗吵闹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她周身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绝对宁静的气场。
旋转的彩灯灯光掠过她身上时，似乎都变得柔和了几分；震耳的音乐在她身边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削弱，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酒吧。
她的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厌恶，甚至没有评判，只有一种……观察。
就像一位生物学家在观察培养皿中微生物的活动。
那些试图靠近她、或者用不怀好意目光打量她的人，在接触到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时，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她甚至没有看达蒙，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酒吧角落的一个小舞台，那里一个乐队正在声嘶力竭地咆哮。
她微微侧着头，似乎是在……分析这种音乐的节奏和结构？
达蒙感到一阵强烈的挫败。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应该惊慌失措吗？
不应该被这粗俗的环境恶心到吗？
就在这时，酒保将两杯漆黑的“墓碑”重重放在达蒙面前。
达蒙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端起两杯酒，脸上重新堆起假笑，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瑟琳娜面前。
“来，月光女士，”他将其中一杯酒递到瑟琳娜面前，杯沿那浓烈的酒精气味几乎能点燃空气，“尝尝二十一世纪的‘美味’。这可是我们这里的特产，想必您那个时代没有这种东西吧？”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吸引了不少旁边人的注意。一些认识达蒙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带着看好戏的表情望向瑟琳娜，期待着她出丑。
瑟琳娜的目光终于从乐队身上收回，落在了那杯漆黑的液体上。
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眼看向达蒙，那双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能吸走灵魂。
“发酵的谷物与植物毒素的混合液体，”她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清晰地传入达蒙和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人耳中，
“刺激神经，麻痹感官，最终摧毁肉体。一种低效且……粗鄙的寻求愉悦的方式。”
她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科学事实，没有鄙视，却比任何鄙视都更让达蒙难堪。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达蒙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哼，说得好像你喝过什么琼浆玉液一样。”达蒙强压着怒火，将酒杯又往前递了递，“不敢喝吗？古老的女士是不是只敢喝露水？”
这是激将法，很低级，但达蒙希望它有效。
瑟琳娜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那眼神让达蒙觉得自己像个耍宝的小丑。
然后，她终于伸出了手。但她没有去接那杯酒，而是用指尖，极其轻蔑地，轻轻碰了一下酒杯的外壁。
下一秒，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杯漆黑的、冒着气泡的“墓碑”烈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杯壁开始，迅速凝结、变色！
短短几秒钟内，整杯酒竟然完全凝固，变成了一杯……晶莹剔透的冰块！在旋转的彩灯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达蒙目瞪口呆，手还僵在半空中，拿着那杯已经变成冰块的酒。
周围的窃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满身刺青的酒保也张大了嘴巴，手里的擦杯布掉了下来都浑然不觉。
将液体瞬间凝结成冰？
这根本不是吸血鬼的能力！
这是什么巫术？！
瑟琳娜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达蒙震惊的脸，最后落在他手中那杯“冰酒”上，淡淡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被惊呆的人耳中：
“玩火者，终自焚。”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达蒙，又扫过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人，
然后，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迈着依旧从容的步伐，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向着酒吧门口走去。
所到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退避，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敬畏。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酒吧里才像是解除了定身咒，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议论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围到达蒙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那个女人是谁，刚才发生了什么。
达蒙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那杯冰冷的、坚硬的“酒”，然后又抬头看向瑟琳娜消失的门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不仅没能让她出丑，反而在她轻描淡写之间，让自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甚至没有动用真正的力量，只是随手展示了一点“小把戏”，就彻底瓦解了他的报复计划，并在这么多人面前，再次狠狠地践踏了他的尊严。
“玩火者，终自焚……”
她的警告言犹在耳。
达蒙猛地将手中的冰杯狠狠砸在地上，冰块和玻璃渣四溅，引来一阵尖叫。
但他毫不在意，推开身边聒噪的人群，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冲出了墓地酒吧，冲进了已然降临的夜幕之中。
酒吧外的冷风一吹，达蒙才稍微冷静下来，但内心的挫败感和愤怒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看着远处瑟琳娜那不紧不慢、仿佛在月下散步的背影，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
他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无论用什么方法。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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