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已静。
路途遥远,总不能饿着肚子赶路吧。
陆缺骑着马走出点灯阁没有多远,就开始自己劝自己。
晋升七阶纯阳者之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快被充足的阳气撑爆炸的气球。
吃饭吃饭,当然得去吃点好吃的。
遇州最好吃的东西都在哪里呢?
当然是海宴河清。
可是这么晚了,厨子不都应该已经下班了吗?
可是自己有熟人在海宴河清啊,去了怎么得给自己弄点吃的吧。
你的熟人,哦,可是,万一她有别的客人呢?
那……要是这么不巧……那就走吧,不过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呢。
充足的阳气撕扯着陆缺的脑袋,好像分裂出来了一个人一样一问一答,最终做出的决定还是去一趟海宴河清。
至于是去做什么,当然是去吃饭。
找个骗过自己内心的理由。
海宴河清,酒楼后面的厢房内。
李纯褪下复杂的头饰和服装,用湿手帕一点一点擦去腮红、眼影,轻轻擦拭着身体上可能会沾有口水的地方。
为了生存,她的生活方式颠倒于常人。达官贵人们夜间聚会用餐娱乐的时间,是李纯每一天的刚开始。
打茶围、饮酒令、霓裳羽衣舞,上妆、卸妆扮演不同的角色,这是李纯工作的日常。客人们在豪华包厢里排队等待李纯的舞曲,但包厢无数,李纯却只有一个。
当最后一支舞曲完毕后,夜早已经深了,这个时候,李纯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酒楼后侧的厢房休息。
遇到个别身份尊贵的客人,还需要侍寝,又是一夜的折腾。
以前的李纯,认为这就是她的命,和那些命运更悲惨的小姐妹们比起来,当上花魁、还能登上万恒元各路花魁排行榜的第一名,她在周陆已经算是坤中翘楚,坤名成就。
然而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是万事万物的必然。
每一只坤最终都难逃年老色衰、被年轻坤取代的命运,好一点儿的,上限便是有机会嫁作商人妇,能够得到安稳的下半生。差一点的,则无下限,暴尸街头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以后的事情,李纯本来从来不去想,她从来不渴望爱情,也不相信那些匆匆过客,只是有钱便花、有酒便喝,若不是掌柜的每天督促她练舞节食保持身材,恐怕现在连舞都跳不动了。
现在的生活很美好,自己认识段公子,掌柜对自己也不错,比起其他普通坤自己已经算很好的了。只有这样欺骗自己,李纯才能每日活的潇洒痛快。
然而当那一束如清晨升阳烈焰般的光芒照进她的生活后,她就再也不能安稳下心过做坤的生活。
如果李纯不曾见过阳光,她本可忍受黑暗。
那个名为陆缺的青年,寥寥数次接触便撕开了浮华的幻象,让李纯感受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真诚的爱情。虽然这是她的单方面认为。
当工作变的毫无意义,李纯的情绪也愈发低沉,食欲下降,身材保持不再如当初那般饱满,皮肤也显得昏暗发黄。
不少客人们察觉到李纯心不在焉的服务态度,纷纷向彭掌柜反映。彭掌柜也因此和李纯在深夜谈过几次话,李纯死鱼般的毫无反应,让彭掌柜也无可奈何。
但李纯名声在外,不少远道而来的客人来了还是抢着点李纯。但李纯的态度导致了大家都变成了一次客,罕有回头客。
门前冷落鞍马稀的结局,可能要提前到来了。
李纯慢慢的走进浴桶里,里面是丫头兑好的温水,很舒适解乏。
她轻轻的捏着脚,缓解长时间跳舞带来的疼痛。
吱……呀……
木头转动摩擦发出的声音,李纯立刻朝门口看去。
感觉不是门声,她立刻转头朝窗户看去,一只手结结实实捂住了她的嘴。
嗯……嗯嗯……
手很用力,李纯只能努力的发出嗯嗯声。
“是我……是我……”来人小声的强调着自己的身份。
熟悉的声音让李纯冷静了下来,仔细看才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光芒——陆缺。
陆缺见李纯冷静了下来,便松开了捂她嘴的手。
你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这么晚出现在这里?你来我找干什么?……之类的问题,李纯一个也不想问。
她现在就像离开水只剩一口气的鱼,干旱到枝叶断裂只有根须还在苟延残喘的庄稼,眼前的陆缺就是那天降甘霖。
管他什么这的那的,肝就完了!
以至于连本该吹灭的蜡烛,都忘记了吹。
微光透光窗缝,巧合的形成了小孔成像的原理,投在了窗户上。
“娘,你看,那边窗户上在演皮影戏。”一个半夜还不睡的孩童指着窗户,呼喊着自己的娘亲。
“几点了还不睡,哪有这个点演皮影戏的。”女人没好气的呵斥道,干活累了一天,最烦的就是孩子不睡觉。
“真的娘,刚才看着像一个坐立不安的菩萨,这会儿看着又成了一个推着独轮车的农民伯伯,累的哼哧哼哧的在田间播种。”
啪!“睡觉!”
一巴掌打在小孩的身上,小孩哼哼的哭了几声,躺下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女人摸了摸身边的丈夫,已经睡的像死猪一样。生气的捏了一把,转身悻悻的睡去。
一个时辰之后,李纯心满意足的躺在陆缺怀里,就像一只吃奶吃饱的小猫,幸福的依偎着。
“你怎么突然来了?”吃饱的猫开始有心思想别的事情了。
“路过,可能我又要出去一阵子。”陆缺脑袋里还在回味着自己刚刚的发挥。
纯阳者真特么牛。
超级充足的阳气被消耗掉许多,让陆缺恢复了冷静,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你饿了吗?”李纯摸着陆缺瘪瘪的肚子,温柔问道。
“嗯。”
“我去给你弄吃的。”李纯蹑手蹑脚的下床去,刚一下床,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陆缺赶紧起身查看。
李纯却莞尔一笑道:“没事没事,腿软了一下而已。”起身披上轻纱,推门而去。
不一会儿,李纯端来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面,红油炒制,麻辣鲜香,上面浮着几缕菜叶、三颗虎皮蛋、以及肉、肚、肝尖之类的东西。
陆缺两只眼都放光了,赶紧接过来大快朵颐。
这味道、口感,比起味精,哦不,就算是比起乙基麦芽酚,也不遑多让。
陆缺狼吞虎咽的吃着,李纯满含笑意的看着。
深夜的一碗面,是李纯找到值夜的厨子,用三钱银子的好处费换来的。
在遇州,深夜睡不着觉的还有一个人。
万恒元的遇州区域掌柜,彭清。
说来也巧,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陆缺一百米的距离都没有,也是在海宴河清酒楼后面的厢房内。
彭清所住的房间比一般人的更大更豪华,是集办公、生活起居于一体的套间。
他面前放着的,是一个小盒盛的泥土,按照下人的说法,弟弟彭冠最后被烧的连点儿灰烬都看不到了,也就这土可能沾上了点烧焦的油脂。
彭清账房先生出身,平生最在意的就是算清账,但却从未和自己弟弟算清过账。
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彭清自幼性格沉稳,儿时便由父亲托人来到万恒元当学徒,由于年纪和段龙延相仿,得到了这位继承者的赏识。
但弟弟彭冠性格冲动,好争勇斗狠,又贪婪钱财,父母对其溺爱无比,家里没钱了时常向彭清写信要钱,供彭冠挥霍。彭冠在进入武者途径,习得八阶境界之后,便携带老父老母,前往邑都万恒元的总部找到自己哥哥,要借哥哥这棵树赚大钱。
彭清有事业、有妻儿,又为孝道所绑架,不得不动用自己关系,为彭冠寻得万恒元旗下一个小型水木作头目的位置。
没想到彭冠当了恒太水木作工头之后,凭借着自己八阶武者的实力和凶狠无底线的性格,一路承揽大工程,赚钱速度很快,成了万恒元内部的红人。
所以段龙延在派遣彭清为遇州区域掌柜的时候,一并派来彭冠进行工程建设。
正所谓“上阵亲兄弟”,只是段龙延并不知道这对兄弟的情感甚是微妙。
面对这一捧土,彭清感到了史无前例的放松,仿佛一颗压在胸口长达十几年的石头,被人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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