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子那魁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土路尽头扬起的微尘中,
只留下空气中尚未平息的灵力震荡和地上那摊象征彻底断绝退路的、混合着木屑与血肉的齑粉。
我面无表情地拿出那枚冰冷的玉简。
指尖微动,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玉简表面流光一闪,浮现出几行冰冷无情的文字:
“抵村后,此村共七十户。
寻‘陈六’家。
物在其宅内,具体位置,自行拷问得之。”
陈六……姓陈?
我心头莫名一跳,一个荒谬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念头刚冒出来,
就被婠绾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
“哥哥,马马没了……”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仰着小脸,
大眼睛里还残留着马车瞬间化为飞灰的惊惧。
“嗯,没了。”
我压下翻腾的思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揉了揉她的发顶。
“仙…仙师,这…这怎么办?”
史大的声音在颤抖,他脸色煞白地看着那堆残渣,
又望了望康子消失的方向,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呵呵,”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目光扫过那片狼藉,
“人家连车带马都毁了,你还指望能回去不成?走吧!”
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冷水浇在史大头上,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点点头。
“婠绾,来,哥哥背你。”
我微微蹲下身。
史大见状,连忙道:
“仙师,还是我来抱吧!”
“嗯。”
我没有坚持,只是看了他一眼,
示意他跟上。
史大赶紧抱稳婠绾。
不再多言,我转身,朝着土路尽头那片被荒草和沉重水汽笼罩的方向迈步。
史大抱着婠绾,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脚下的路并不长。
很快,浑浊汹涌的黑水河便赫然出现在视野右侧。
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撞击着岸边的岩石,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咆哮。
就在岸边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被风雨侵蚀得棱角模糊的灰黑色石头斜插在泥土里。
石头的正面,三个用利器深刻、笔画粗粝的大字撞入我的眼帘:
陈——家——村!
嗡!
我的大脑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
随即又以近乎炸裂的速度疯狂擂动!
(陈家村?!
怎么会是这里?!
不…不可能这么巧!
同名?
还是…那个…陈家村?!)
一股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被强行压抑了许久的滔天恨意猛地冲上心头!
我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脚步不受控制地猛然加快,几乎是朝着村口的方向疾走而去。
“仙师?”
史大被我突然的提速弄得一愣,连忙抱着婠绾小跑着跟上。
刚踏近村口那片略显平整的晒谷场,一个粗嘎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寒光拦在了面前。
“站住!
哪里来的?
干什么的?”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身材干瘦的汉子,手里端着一杆磨得锃亮的长枪,警惕地打量着我们三人。
他眼神浑浊,带着村民特有的戒备和审视。
史大下意识地将婠绾放到地上,肌肉绷紧,眼神凶狠地就想上前。
“别动!”
我手向上轻轻一挥,制止了史大。
史大身体一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村民,
最终还是重新俯身抱起了地上的婠绾,
只是眼神依旧不善地盯着对方。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冰冷杀意,
让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疲惫和刻意压低的哽咽:
“对…对不起,这位大哥。我们是…来找‘亲人’的。”
最后两个字,我咬得极重,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
“亲人?”
那村民皱了皱眉,长枪依旧横着,不耐烦地问,
“找谁?我们村可不常来外人。”
“陈三爷。”
我吐出这个名字,目光死死锁住对方的眼睛,
“请问,他是这个村子的吗?”
“陈三爷?”
村民明显愣了一下,上下重新打量我一番,眼神里的戒备更浓了,
“你找三爷?
没听说过三爷在外面还有啥亲人啊?
你谁啊?”
我努力挤出一个属于“逃难少年”的、带着点可怜和无助的表情,指了指身后的史大和婠绾:
“你带我去见见三爷不就知道了?难道还怕我这么一个半大孩子,
带着妹妹和老仆,能对三爷做什么?”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
那村民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虽然眼神凶但抱着孩子的史大,
以及怯生生抓着史大衣服的婠绾,似乎觉得确实没什么威胁。
他撇撇嘴,嘟囔了一句:
“啧,三爷还真是心善,人缘广,哪哪都能沾上亲…
行吧,跟我来。”
他收起长枪,扛在肩上,转身带路,示意我们跟上。
我立刻跟上,状似无意地套话:
“大哥,能和我说说三爷吗?
我是听我娘临终前的话,说我们在这世道活不下去了,
有事就来找三爷投奔…这才带着妹妹和家里仅剩的老仆,
一路逃难过来的…可惜我娘她…”
我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试图揉出一点红意。
“唉!造孽哟!”
那村民果然被勾起了话头,语气也软了几分,带着点同情,
“可怜娃…三爷啊,
那可是我们陈家村顶顶德高望重的人!
连村长都听三爷的!
说话管用,心肠还好!
就大半年前吧,三爷还带着我们全村人处置了一个祸害呢!”
(祸害?!)
我的心猛地一沉,脚步都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冰冷的阴灵力在我经脉里骤然加速,像无数条毒蛇在疯狂游走撕咬!
“哦?祸害?
那…那是什么祸害呢?”
我强忍着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和滔天的杀意,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
却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冰冷。
“嗨!大概三年前的时候,
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乞丐!
来到了我们陈家村。”
村民啐了一口,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继续道
“看着傻乎乎的,不会说话,成天只知道“乌拉乌拉”的。
村里人看他年纪小只有六七岁大,挺可怜的,东家一口饭,西家一口汤,好歹让他活了下来。
可谁知道,那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史大在我身后忍不住追问:
“后来呢?”
村民没回头,边走边愤愤地说:
“后来?
大概半年前吧!
有天早上,早起的人发现那乞丐待的草棚,全是血!
鸡啊、狗啊,甚至不知道哪来的野兔,都被撕得稀巴烂!
肠子肚子流了一地!
那乞丐就缩在草堆里,满嘴是血!
你说,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生吃活物啊!吓死个人了!”
史大追问道:
“那后来呢?那怪物被你们杀了吗?”
村民继续向前走着 扛着长枪,絮絮叨叨地说着:
“……当时大家伙儿都气疯了,都说要把这怪物乱棍打死烧了干净!
可三爷真是菩萨心肠啊!
他老人家拦住大家,
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怪物也是条命,
沉到黑水河里,让河神洗掉他身上的邪气,
说不定下辈子能做个好人……啧啧,
所以说,三爷这心啊,真是善得没边了!
要我说,就该烧了……”
“善!真是……善!良!啊!!!”
最后一个字,我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一股狂暴冰冷的杀意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是这里!就是这里!
沉河!跪下学狗叫!
馊馒头!食兽的污名!
陈三爷!
那些心里扭曲的村民!
右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左手死死攥成拳头,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
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
将眼前一切撕碎的阴灵力强行压制下去!
“哥哥?你怎么了?”
婠绾敏锐地感受到了我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狂暴气息,
她挣扎着从史大怀里滑下来,
小跑几步,伸出冰凉的小手,
紧紧抓住了我那只正在滴血的左手。
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害怕。
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和那份纯粹的担忧,像一丝微弱的暖流,
暂时中和了心底翻腾的冰冷杀意。
我低下头,对上她清澈的眸子,强行扯动嘴角,
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甚至有些扭曲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事…婠绾乖,
哥哥…哥哥就是有点…
不舒服。”
“不舒服?”
婠绾的小眉头紧紧皱起,她更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
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来,
“哥哥不怕!婠绾拉着你!
拉着你就不疼了!”
她的小手冰凉,却异常坚定。
我被她拉着,僵硬地站在原地,
目光越过守卫汉子,投向村庄深处。
掌心温热的血滴落在干燥的泥土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暗红。
体内,太极图中的阴灵力疯狂躁动,冰冷的灵力在经脉中奔流咆哮,
与婠绾小手传来的微弱暖意形成冰火交织的煎熬。
陈三爷…我“回来”了。
苏玲珑,你还真是贵人啊!
竟然让我回到陈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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