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庚醒了。
这个消息，让刚刚经历惨败的游击队，有了一丝难得的喜色。
但喜悦，仅仅持续了不到两天。
“不行！”
吴医生一脚踹开指挥部的门，满头大汗，眼珠子布满了血丝！
“队长！林副营长！！”
石铁山和林啸天猛地站了起来。
“吴医生！怎么了？！”
“是王庚！！”
吴医生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他伤口感染了！！”
“什么？！”林啸天的心猛地一沉！
“他妈的！”吴医生一拳砸在门框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麻线不行！！”
“他现在高烧不退！说胡话了！！”
“伤口……伤口全烂了！流脓了！！”
“我那点草药，根本压不住！！”
“那怎么办？！”林啸天一把揪住了吴医生的衣领，“你不是医生吗？！你救他啊！！”
“我拿什么救？！”吴医生也吼了，这个儒雅的中年人，此刻像一头绝望的狮子！
“我需要盘尼西林！！”
“我需要消炎药！！”
“没有药！他扛不过三天！！”
“盘尼西林……”石铁山喃喃道，“那……那是西洋人的药……比黄金还贵！”
“我们上哪儿去弄？！”
“镇上！”吴医生说，“县城的‘仁和堂’！是西医开的！那里一定有！！”
“镇上？”李大山倒吸一口凉气，“那他娘的是鬼子的老窝！我们怎么去？！”
“我去。”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争吵。
林啸天。
他松开了吴医生的衣领，默默地，开始检查腰间的驳壳枪。
“啸天！！”石铁山大惊！
“你疯了？！！”
“那不是高家坡！那是县城！！”
“城门口，有鬼子重兵把守！进出都要良民证！！”
“你一进去！就是送死！！”
“我去。”
林啸天没有抬头，他把驳壳枪插回腰间，又拿起了那把猎刀。
“王庚！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他要死了。”
林啸天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扫过石铁山和李大山。
“我陪他一起死。”
“你！！”石铁山气得发抖！
“队长！”林啸天打断了他。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是侦察组组长。”
“潜入县城，搞到药品。”
“这是……我的任务！”
“你……”石铁山看着他，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副营长。
他倔强得，像一头狼！
“队长！”林啸天继续说，“我不是去送死。”
“我比任何人都熟悉怎么混进去。”
“我爹以前，经常带我去镇上卖皮货。”
“镇上的路，我闭着眼都能摸！”
“而且……”他笑了笑，“我那几个‘江湖组’的兵，早就把镇上的情况摸透了。”
“鬼子的巡逻路线，换岗时间，我全都知道！”
石铁山沉默了。
“队长！”林啸天看着他，“你忘了？我还是个‘读书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会用脑子。”
“……好。”
石铁山，终于松口了。
“我给你五个人！猴子他们……”
“不用。”林啸天摇头。
“人越多，目标越大。”
“我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李大山惊道。
“对。”林啸天，“我一个人，进退自如。”
“这……”
“队长！”林啸天说，“给我准备一身衣服，越破越好。”
“再给我……两根金条。”
“……”
“吴医生。”林啸天回头，“盘尼西林，长什么样？”
“一个……一个小玻璃瓶。上面全是洋码子……”
“知道了。”
林啸天不再废话，转身，走出了指挥部。
……
当天下午。
县城门口。
一个穿着破烂羊皮袄、挑着一担干柴的“樵夫”，低着头，混在进城的老百姓中间。
他脸上涂着锅底灰，头发乱糟糟的，肩膀微微佝偻着。
他就是林啸天。
“站住！！”
城门口，两个伪军，端着枪，拦住了他。
“良民证！！”
“军……军爷……”
林啸天“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乡下口音和恐惧。
“俺……俺是来卖柴的……”
“俺……俺没那玩意儿……”
“没良民证？！”伪军一脚踹在他身上！
“滚蛋！！城里不准进！！”
“军爷！军爷！行行好吧！”
林啸天从怀里，颤巍巍地，摸出了一个……铜板。
“军爷……俺……俺就进去……换点盐巴……”
“一个铜板？！”
伪军乐了，一脚踢飞了那枚铜板！
“你他娘的打发叫花子呢！！”
“滚！！”
“军爷……”
“八嘎！！”
旁边的日本哨兵，不耐烦了，举起了枪托！
“等等！！”
林啸天猛地一伸手，死死抓住了那个伪军的袖子！
伪军一愣。
他感觉到，一只冰冷的、硬硬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他低头一看。
不是铜板。
是……
一小块，黄澄澄的……
金子！！
伪军的眼睛，瞬间直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那块金子揣进兜里。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换了副嘴脸。
“行了行(Gxing)！看你也不容易！”
“滚进去吧！”
“下不为例！！”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林啸天点头哈腰，挑着那担干柴，低着头，走进了县城。
……
“仁和堂”。
林啸天在城里七拐八绕，甩掉了好几个盯梢的“地痞”，才来到了这家药铺前。
“掌柜的。”
他压低了声音。
“抓药？”
“不。”林啸天从怀里，掏出了那根金条，拍在柜台上！
“我买……盘尼西林！”
掌柜的脸色一变！
“你……你是什么人？！”
“这药！可是……可是禁运的！！”
“是给皇军……特供的！！”
“我不管！”林啸天冷冷地说，“我就要这个。”
“这……这……我没有啊……”
“刷！”
林啸天的猎刀，无声无息地，顶在了掌柜的腰上！
“你再说一遍。”
“……有！有！！”掌柜的吓得浑身发抖！
“在……在里屋！！”
“拿来！”
“好汉！好汉饶命！！”
掌柜的连滚带爬地跑进里屋，捧出了一个小盒子。
“就……就五支！全……全在这了！！”
林啸天打开盒子。
五支小小的，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
“吴医生！！”
“王哥！！”
“有救了！！”
林啸天一把抓过盒子，揣进怀里。
“掌柜的。”他收起刀，“金子，归你了。”
“我……我没见过你。”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最好是！”
林啸天推开他，闪身，走出了药铺。
……
天，快黑了。
城门，快关了。
林啸天，背着一袋刚买的盐巴，混在出城的人群里。
“站住！！”
“搜查！！”
突然！
城门口一阵大乱！
一队日本巡逻兵，冲了过来！
“八嘎！！”
“有抗日分子！混进了城！！”
“所有人！都不准走！！”
“搜！！”
林啸天的心，猛地一沉！
暴露了？！
是那个掌柜的告密了？！
“不准动！！”
一个鬼子，端着刺刀，冲了过来！
“举起手！！”
“转过去！！”
林啸天慢慢地，举起了手。
他的手，摸向了腰间……
“砰！！”
就在这时！
城门口的另一边！
突然传来一声爆炸！
“轰隆！！”
“啊！！”
“八嘎！！”
“敌袭！！”
所有的鬼子，瞬间被爆炸吸引！
全都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什么情况？！”
林啸天也愣住了！
“快走啊！傻子！！”
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猛地撞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
“城西！我们的人！放了炮仗！！”
“是……是……”
林啸天瞬间明白了！
是“江湖组”和“情报组”的同志！
是他们在……接应他！！”
“快走！！”
林啸天不再犹豫！
他趁着混乱，猛地一矮身，钻进了旁边的小巷！
“站住！！”
一个鬼子发现了他！
“砰！！”
林啸天回头，驳壳枪响！
鬼子应声倒地！
“他在那里！！”
“追！！”
林啸天在狭窄的巷子里狂奔！
他把鬼子，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冲出了城门！
他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
“回来了！！”
“组长回来了！！”
当林啸天，像个雪人一样，冲进山洞时！
猴子和老雕，第一个迎了上来！
“组长！你……”
“药！！”
林啸天没有废话！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被体温焐热的小盒子！
“吴医生！！”
“药！！！”
“天啊！！”
吴医生冲了过来，一把抢过盒子！
他看着那五支小小的玻璃瓶！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盘尼西林！！”
“真的是盘尼西林！！”
“王庚！！”
“王庚有救了！！”
吴医生，这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抱着那个小盒子，嚎啕大哭！
……
“水……水……”
王庚，悠悠转醒。
高烧，退了。
他睁开眼。
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他床边，睡着了的林啸天。
“大……大哥？”
王庚虚弱地喊了一声。
“……嗯？！”
林啸天猛地惊醒！
“王哥！！”
“你……你醒了！！”
“嘿嘿……”王庚笑了。
“俺……俺还活着？”
“活着！！”林啸天抓着他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活着！！吴医生说！你挺过来了！！”
“太……太好了……”
王庚看着林啸天那张，又黑又瘦、满是胡茬的脸。
“大哥……”
“你……你也瘦了……”
“闭嘴！”林啸天骂道，“你他娘的！差点吓死我！！”
“嘿嘿……”
王庚看着林啸天，眼圈红了。
“俺……俺都听说了……”
“你……你一个人……去闯了县城……”
“你……你……”
“别他娘的废话了！！”林啸天打断了他！
“你给老子记住了！！”
林啸天死死地握着他的手！
“你王庚！是我林啸天的兄弟！！”
“这辈子！都是！！”
“阎王爷！他娘的！也别想从我手里！把你抢走！！”
“我林啸天！！”
“绝不会！让你死！！”
“大哥……”
王庚哭了。
这个一米九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他伸出那只，还完好的手，紧紧地，回握住林啸天！
“大哥！！”
“俺……俺这条命！是你给的！！”
“从今往后！！”
“俺王庚！！”
“就跟着你干了！！”
“你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你让俺炸炮楼！俺绝不挖地道！！”
“俺……俺这条命！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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