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禧的产程,远比预想的更为艰难。阵痛从深夜持续到黎明,又从黎明煎熬至午后,那撕心裂肺的痛吟声时高时低,如同钝刀般反复切割着勃日帖的神经。他如同困兽般在产房外来回踱步,数次欲冲进去,都被青黛和墨离死死拦住。每一次里面传来京禧压抑的痛呼,他的拳头便攥紧一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血痕。
产房内,烛火通明,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真正的乌仁嬷嬷满手是血,眉头紧锁,不断用草原语鼓励着,指挥着秋澄和冬凝递热水、擦汗。京禧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浸透了中衣,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颈侧,她紧咬着唇,已然咬出了血印,却仍努力遵循着嬷嬷的指引用力。
“殿下,用力!看到头了!再使把劲!”乌仁嬷嬷焦急地喊着。
然而,京禧已然力竭,气息微弱,那最后一把力气仿佛怎么也提不上来。秋澄和冬凝急得直掉眼泪,却束手无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产房角落的阴影里,是白芷。她原本在外围协助苏云朗准备药材,听得里面情况不妙,顾不得规矩,悄然潜入。她迅速净手上前,跪在榻边,握住京禧冰凉的手,将一枚参片塞入她舌下,另一只手熟练地按压她腿部的几个穴位,声音清亮而镇定:“殿下!吸气,存住这口气!想着小主子,他等着见您呢!用力!”
或许是参片起了作用,或许是穴位刺激带来了力量,又或许是白芷沉稳的声音带来了某种安定,京禧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残存的、乃至透支生命般的力气,猛地向下——
几乎在同一时刻,产房外厅,被制住的假“乌仁嬷嬷”眼见事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竟不知用何种方法挣脱了部分束缚,猛地将藏在袖中的一枚蜡丸捏碎!刺鼻的粉尘瞬间弥漫开来!
“小心!是鬼哭兰!”一直隐在暗处监控的红鱼厉声喝道,同时身形如电,一枚铁莲子精准射出,打中了那假嬷嬷的手腕,阻止了她将更多粉尘扬出。青黛反应极快,扯过旁边浸湿的布幔便扑盖过去,墨离则迅速将那假嬷嬷彻底打晕制住。
外间的骚动与那隐约传来的刺鼻气味,让产房内的众人心头一紧。乌仁嬷嬷脸色大变,白芷却异常冷静,迅速对秋澄道:“快!将所有窗户打开一线通风!用湿帕子捂住口鼻!”她手下按压穴位的力道未停,声音依旧沉稳,“殿下,别分心!最后一下!”
京禧在那混乱与白芷坚定的催促中,爆发出了一声近乎嘶哑的呐喊,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
“哇——!”
一声洪亮而带着委屈般的啼哭,骤然响彻产房,穿透了所有的紧张与混乱!
生了!
乌仁嬷嬷手脚利落地处理好婴儿,用柔软的襁褓包裹好,欢喜地抱到京禧眼前:“恭喜可敦!是位小王子!您看看,多精神!”
京禧虚弱地睁开眼,看着那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听着他有力的哭声,眼中泪水与汗水混杂着滑落,唇角却努力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欣慰的弧度。她甚至没有力气抬手去碰触孩子,便眼前一黑,彻底脱力晕了过去。
“殿下!”白芷立刻上前探查她的脉息,确认只是力竭昏厥,方才松了口气,指挥着秋澄冬凝进行后续清理。
一直如同石雕般守在外面的勃日帖,在听到婴儿啼哭的瞬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再不顾阻拦,一把掀开门帘冲了进去,浓郁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气味扑面而来,但他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榻上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京禧,心瞬间被揪紧!他扑到榻前,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持续的热流,才猛地喘过气来。
“她……她怎么样?”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看向正在收拾药箱的白芷。
“回可汗,殿下是力竭晕厥,并未受那毒粉直接影响,好生调理便无大碍。”白芷恭敬回道,同时将那个襁褓小心地抱到他面前,“您看,小王子很健康。”
勃日帖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个小小的襁褓。看着里面那个闭着眼、兀自咂着小嘴的儿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后怕、庆幸与无比沉重责任的复杂情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伸出粗粝的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婴儿娇嫩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碰碎了稀世珍宝。
他俯下身,在京禧冰凉的、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泪意的、滚烫而郑重的吻。
“辛苦了……我的京禧。”他哽咽低语,“谢谢你……谢谢你撑过来了,谢谢你们……都还在。”
他看着她苍白却宁静的睡颜,又看看怀中这失而复得般的儿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个女子与这个孩子,便是他勃日帖生命的全部意义,是他的逆鳞,是他的江山,是他此生绝不能失去的、非她不可的挚爱与归宿。
窗外,夕阳如火,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血色,仿佛在祭奠方才的凶险,也像是在庆贺这历经血火洗礼后,终于降临的新生。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天下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