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逃走的第三天，任家镇开始出现怪事。
先是镇东头王屠夫家养的十头猪，一夜之间全部暴毙。死状诡异——每头猪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只剩皮包骨头，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王屠夫哭天抢地地跑到义庄：“九叔啊，您可得给我做主！我这十头猪养了半年，眼看就能出栏了，这一下全没了！”
九叔带着秋生去查看，发现猪圈里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阴气。
“是鬼物作祟。”九叔眉头紧锁，“但一般的鬼只会吸人阳气，怎么会对畜生下手？”
秋生蹲下检查猪的尸体：“师父，您看这猪的眼睛。”
九叔凑近一看，每头猪的眼睛都瞪得老大，瞳孔里似乎还残留着恐惧的影子。
“是被吓死的。”九叔判断，“然后才被吸干了精气。”
回到义庄，九叔让文才和茅山明去打听，这几天镇上还有什么怪事。
文才和茅山明这对活宝搭档一出门，画风就变了。
“师弟，咱们分头打听，我去镇东，你去镇西，怎么样？”文才一副师兄派头。
茅山明翻了个白眼：“文才师兄，我入门比你晚，但我年纪比你大，江湖经验比你丰富，你叫我师弟，我叫你师兄，这不乱套了吗？”
“那你说怎么叫？”
“这样，没人的时候我叫你文才，你叫我山明。有人的时候，我叫你师兄，你叫我师弟。怎么样？”
文才想了想：“行！那现在没人，我叫你山明，你叫我文才。走，干活去！”
两人分头行动。
文才去了镇东，挨家挨户敲门：“大娘，您家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啊？比如晚上听到奇怪的声音，或者看到黑影什么的？”
张大娘想了想：“还真有！前天晚上，我起夜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有个黑影，一瘸一拐的，我还以为是我家那口子，结果一看，床上他睡得正香呢！”
“一瘸一拐？”文才记下了。
另一边，茅山明在镇西打听。
他比较聪明，不直接问，而是找了个茶摊，要了壶茶，跟摊主闲聊：“老板，最近镇上太平吗？”
茶摊老板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太平是太平，就是有点怪事。”
“哦？什么怪事？”
“我家隔壁老李，这几天天天做噩梦，梦见一个纸人追着他跑。昨天我去看他，好家伙，眼窝都陷进去了，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茅山明心里一动：“纸人？什么样的纸人？”
“他说是个灰黑色的纸人，眼睛会冒红光，一瘸一拐地追他。”
一瘸一拐！又是这个特征！
茅山明付了茶钱，匆匆去找文才会合。
两人在镇中心碰头，一交换情报，都发现了问题。
“一瘸一拐的黑影……纸人……”茅山明脸色凝重，“文才，你还记得那个养鬼道的男人吗？他也是右脚有点跛。”
文才一拍大腿：“你是说，他炼的那个纸人逃出来了？”
“很有可能。”茅山明道，“而且我怀疑，那个纸人吸收了那三件阴物中的部分执念，已经有了自主意识。它现在四处吸食精气，是在壮大自己。”
“那怎么办？赶紧告诉师父！”
两人跑回义庄，把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九叔。
九叔听完，沉思片刻：“你们说得对，那个纸人确实逃走了。而且从它的行为来看，它不止在吸收精气，还在寻找什么。”
“寻找什么？”秋生问。
“执念。”九叔解释，“养鬼道炼制的执念鬼，会本能地寻找与自身执念相关的人或物。那个纸人承载着八十年前的恩怨，它现在要找的，可能是仇人的后代。”
茅山明忽然想起什么：“师父，我打听到，那个养鬼道的男人姓陈，他说八十年前他祖上是被张家庄的人害死的。而最近做噩梦的老李，全名叫李有福，他就是张家庄的人！”
九叔脸色一变：“快！去张家庄！”
·
一行人赶到张家庄时，已经是傍晚。
刚到村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不好！”九叔加快脚步。
循着声音，他们来到村西头的一户人家。院子里，一个中年男人正满地打滚，双手拼命抓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
他身边，站着一个灰黑色的纸人。
纸人只有三尺高，但周身黑气缭绕，眼睛处闪着骇人的红光。更诡异的是，它的右脚明显扭曲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住手！”九叔大喝一声，镇邪剑出鞘，一道剑气斩向纸人。
纸人似乎有所感应，猛地转头，抬手一挡。
“锵！”
剑气被弹开，纸人也被震退几步。但它随即发出一声尖啸，化作一道黑光，扑向九叔。
秋生和文才同时出手。
秋生桃木剑直刺纸人胸口，文才则扔出一把糯米。
纸人似乎对糯米很忌惮，闪身躲开，但被秋生一剑刺中肩膀。
“嗤——”
纸人肩膀冒出一股黑烟，但它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反手一掌拍在秋生胸口。
秋生闷哼一声，倒退好几步，胸口衣服上留下一个焦黑的手印。
“秋生！”文才惊呼。
“我没事！”秋生咬牙站定，“这玩意儿力气好大！”
茅山明见状，从褡裢里掏出一把黄符，咬破指尖，在每张符上点了一下：“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符阵，起！”
他将符箓按照八卦方位撒出，符箓落地，立刻形成一个金色的光圈，将纸人困在中间。
纸人撞在光圈上，被弹了回去，发出愤怒的尖啸。
“师父，它被困住了！”茅山明喊道。
九叔点点头，正要施法，地上的那个中年男人忽然爬起来，眼神呆滞地走向纸人。
“李有福！醒醒！”文才想拉住他，却被一股大力推开。
李有福走到光圈边，竟然伸手去撕那些符箓！
“他被控制了！”秋生惊道。
果然，李有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动作僵硬但力气极大，三两下就撕开了一个缺口。
纸人趁机钻出缺口，化作一道黑光，消失在夜色中。
“追！”九叔率先追出去。
但纸人速度极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众人回到院子，李有福已经昏倒在地。九叔检查了一下，脸色凝重：“他被纸人下了咒，精气被吸走了三成。再晚来一会儿，命就没了。”
文才把李有福扶进屋，他家人早就吓得躲起来了，这时候才敢出来。
“九叔，这、这可怎么办啊？”李有福的妻子哭着问。
“今晚我们守在这里。”九叔道，“那个纸人还会回来的。”
“为什么？”茅山明问。
“因为它没得手。”九叔解释，“执念鬼一旦选定目标，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它要杀李有福，就一定会再来。”
秋生皱眉：“师父，李有福跟八十年前的恩怨有什么关系？”
九叔看向李有福的妻子：“你们家祖上，有没有姓陈的仇人？”
李有福的妻子想了想，忽然想起什么：“我听我公公说过，我太爷爷那辈，确实跟一个姓陈的有过节。好像是为了争一块地，闹出了人命。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这就对了。”九叔点头，“那个养鬼道的陈姓男人，祖上就是被你们祖上害死的。现在他要报仇，纸人就找上了你们这些后人。”
茅山明愤愤道：“都八十年前的事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对鬼来说，时间没有意义。”九叔叹道，“执念一旦形成，就会一直存在，直到消散。”
夜深了。
九叔让秋生和文才在院子四个角贴上镇邪符，布下一个小型阵法。茅山明则画了几张护身符，贴在李有福和他家人身上。
子时刚过，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
纸人又来了。
这次它没有隐藏，直接出现在院子中央，眼睛里的红光比之前更盛，身上的黑气也浓了许多。
“它变强了。”秋生握紧桃木剑。
纸人似乎认定了李有福，径直朝屋子走去。但刚走到门口，就被阵法挡住。
金光闪烁，纸人被弹了回来。
它发出愤怒的尖啸，双手结印——没错，纸人竟然会结印！
随着它的手势，院子里的阴气开始汇聚，形成一道道黑色的锁链，缠绕在阵法上。
“它在破阵！”文才惊呼。
九叔冷哼一声，踏前一步，镇邪剑指天：“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正法，破邪诛魔！”
天空乌云汇聚，一道雷霆劈下，正中纸人。
“轰！”
纸人被劈得浑身焦黑，倒飞出去。但它很快又爬起来，身上的焦黑迅速褪去，恢复原状。
“雷法都伤不了它？”秋生吃惊。
“它不是普通的鬼。”九叔脸色凝重，“它融合了多个死者的执念，又有养鬼道的秘法加持，已经成了半实体。普通道法效果有限。”
茅山明忽然道：“师父，我有个想法。”
“说。”
“既然它是执念所化，那能不能用‘化解执念’的方法对付它？”茅山明道，“老道士教过我一个偏门法术，叫‘往生咒’，专门化解亡魂的执念。虽然对鬼效果不大，但这个纸人承载的是人的执念，说不定有用。”
九叔眼睛一亮：“可以试试。但需要有人牵制它，给你施法的时间。”
“我来！”秋生和文才同时道。
“我也来。”九叔道，“我们三个牵制它，山明你准备施法。”
分工明确，四人立刻行动。
九叔、秋生、文才三人成品字形围住纸人，各施手段，缠住它不让它逃脱。
茅山明则盘膝坐下，从褡裢里掏出一串念珠——这是他师父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双手合十，开始念诵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咒语声响起，纸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似乎对这个声音很敏感。
它想冲过来打断茅山明，但被九叔三人死死拦住。
茅山明继续念诵，声音越来越大。念珠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金光笼罩在纸人身上。
纸人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黑气开始消散。更诡异的是，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里面浮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正是那三个死者执念所化的虚影。
“有效果！”文才惊喜道。
但就在这时，纸人忽然发出一声尖啸，身体猛地膨胀，将九叔三人震开。它化作一道黑光，直扑茅山明！
茅山明咒语被打断，一口鲜血喷出。
纸人趁机扑到他面前，伸出漆黑的手，掐向他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茅山明怀里的那串念珠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金光中，一个老道士的虚影浮现，一掌拍在纸人胸口。
“啊——”纸人惨叫一声，倒飞出去，胸口被烧出一个大洞。
老道士的虚影转头看了茅山明一眼，眼中满是慈祥，然后缓缓消散。
“师父……”茅山明眼眶湿润。
九叔抓住机会，一剑刺穿纸人胸口，将它钉在地上。
纸人拼命挣扎，但念珠的金光还在它体内肆虐，让它越来越虚弱。
茅山明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念诵往生咒。
这一次，纸人不再挣扎。它眼中的红光逐渐暗淡，身体也越来越透明。
最后，它彻底消散，化作几缕青烟，飘向夜空。
青烟中，隐约传来几声叹息，有怨恨，有不甘，但最终都化为释然。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
九叔收起剑，扶起茅山明：“没事吧？”
“没事。”茅山明擦擦嘴角的血，看着手里的念珠，“是我师父救了我。”
九叔点头：“你师父虽然走了，但他的道法还在庇佑你。好好珍惜这串念珠。”
“嗯。”
李有福这时醒了，虽然虚弱，但神志清醒。得知纸人已被消灭，千恩万谢。
回义庄的路上，文才忍不住问：“师父，那个养鬼道的男人还在监狱里，他会不会再炼一个纸人出来？”
九叔摇头：“炼制执念鬼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他现在在监狱，没这个条件。而且这次纸人被灭，他也会受到反噬，短时间内掀不起风浪了。”
茅山明却有些担忧：“师父，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那个纸人消散前，我好像听到它在说……‘还会回来’。”
九叔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我好像听到它在说‘还会回来’。”茅山明重复道。
九叔脸色微变，掐指一算，忽然脸色大变：“不好！那个纸人只是分身！它的本体还在别处！”
“什么？！”三人都惊了。
“快回义庄！”九叔加快脚步，“我要开坛做法，查一下它的本体在哪！”
四人匆匆赶回义庄。
但九叔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张家庄后，村外那片树林里，一个更巨大的灰黑色纸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它的眼睛里，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而它的手中，握着一把纸做的刀。
刀上，沾着新鲜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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