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日子就进入了七月中旬,安稳也一点点溜走,再没了从容。
天气又热又闷,许执麓轻易不好再出门了,更多时候都在殿内,看书打发时间。
只是即便祁郢表现如常,许执麓还是隐隐觉察到,自从进入七月,他就有些心神不宁,整宿的睡不了个安稳觉,却什么也不说。
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动的频繁了些,他有时候还会同孩子说说话,可等她注意到的时候,他就看着她肚子出神,也不知想着什么。
许执麓找机会问了刘金贵,御前最懂祁郢的人非他莫属了,开始他还不肯说实话,等许执麓沉了脸,立马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
还是程林,和黄老御医他们商量来商量去,都拿不定主意,偏时间不等人,孩子都要出生了,总要有个章法。
路淮真是一贯保守,不肯冒险,但程林反而愈加坚持,他也不是没有根据非要让孩子早出来,而是说起自己亲眼见过,一妇人骨架小,临盆时生了三天三夜,遭了大罪,还险些大人小孩都没保住,最后孩子出生养了好几年都差点没养活,大人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更是落了病根,没几年终是撒手人寰。
所以说,他非是危言耸听,而是真心觉得许执麓的骨相极容易胎大难产!
祁郢听了这些……说难听了,他就是害怕!
刘金贵当然极其委婉的转达,皇上就是心里揣着这事,日益焦虑了。
许执麓心里也有数,因为这事程林请平安脉的时候也提过,说来后宫御医里也只有他这个外来的敢这么直言不讳了,便是路淮真都是揣着明白明哲保身。
毕竟让皇嗣早产这事他们没做,就没错,做了就一定有做错的风险。
但也不能说路淮真他们没有医者仁心,实则皇权如刀架在脖子上,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又一晚上起夜,许执麓回来躺下时,拍了拍旁边,示意男人坐过来说话。
祁郢看她神色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略有些抵触,“睡吧,有什么事明天说。”
他刚要顺势转到外面去,就被许执麓拉住了手。
祁郢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
许执麓先起了个头,“还记得我们离开瑞云镇的时候,那个扬州学子陈亚跑来送行,他远比彭齐要聪明,什么都没说,却借着和彭齐他们倒苦水,让我们听到了他的故事。”
同样是游学,陈亚却是奉母命出行,因他三岁上,就没了父亲,是母亲抚养教训成人,眼看着儿子日复一日苦读,做出的文章却没长进,一日,陈亚母亲收拾她亲手密缝的冬裘夏葛,然后含泪送他出门游学去,只言文章气运闭门不可得,或在山川天地间,且地灵人杰,出行定有所遇。
陈亚初时并不愿意,因母亲在堂,有犯远游之训,但他也忤逆不了慈母一片苦心,终究是不舍拜别,促装起程。
锦江山风流熏染,更无端横祸穷途。
陈亚行在途中难免风霜雨露,忍饥耐渴,却在一日借宿寺庙时落了绝境,因之前有匪徒冒托学子游学宿在这庵中,伺机拐带清白人家的女子,惹出数桩祸事,当地县衙遂出了告示,严禁寺院庵观窝宿匪类,陈亚投宿时解释再三,又以素习文章自证,才勉强留下,哪知当晚就撞上一班差役巡查,不由分说就将他锁住,初时陈亚还不明,待见自己的布囊里藏着的锦囊被打开,露出里头一颗大珠,才知是财惹祸。
那颗大珠是陈亚母亲家里世传宝物,特意缝补在布囊里留给他救急之用……可到了官府,却成了赃物,不论陈亚如何申辩,终是落个串贼行劫的罪名,赃证确实,按律究办。
陈亚被收监,感愤激烈之气没处发泄,便吟咏诗歌,无所不至的讥刺贪官昏吏,足有四十余日后,自以为乃天绝他命,正欲寻死,所幸天无绝人之路,那看管他的老狱卒动了恻隐之心,趁夜放他出牢门,又引他从衙门一失修的栅栏门里钻出去……
一夜奔走到了江边渡口,水势滔滔,一望无际,陈亚身无长物,蓬头垢面望河悲叹,一渔翁以为他要投河,赶忙从旁蹿出来将他拦住,后问其缘由,送他渡河不提,临别又倾囊相助。
至此陈亚时运翻转,又以诗文结识彭齐等友,结伴而行,终遇贵人!
“古人云,得他心肯日,是你运通时。”许执麓以陈亚之经历娓娓诉来,却并不只说人生在世,际遇天数。
祁郢闻弦歌而知雅意,得他心肯时,是你命通时,在夫妇或君臣关系之中,强势一方的意愿可以直接影响和改变另一方的命运,因此,当对方心甘情愿时,可以视作自己运气亨通的时刻。
他眸间温润,一时缄声,从未有过一刻如眼下让他清晰的感受到她虽然嘴上不承认,行动上也不软,事实她心里也承认他气运如龙真天子也,从前的那些恶语相向,痛斥他是她的噩运,是她堕入无间的祸首……都过去了。
见他不说话,许执麓伸脚踢了下他,“你不吭声是怕说出来犯忌讳,也只好我自己挑破了。”
“鹿儿……”
“我从来不是为了别的,才要生下这个孩子。”许执麓又道,“所以,你别想太多,你是你,孩子是孩子。”
祁郢语塞,半响才认真地点头,“有这个孩子也是我的功劳……父凭子贵总可以吧?”
这次轮到她语塞,只得哦了一声,又道,“说回孩子,有一些事也该说清楚了。”
“我们的君子协定,你承诺过的,不可食言。”
祁郢僵住,眼里的光都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碎了,乃至于他再说话时,声音发紧,“你认真的?”
许执麓挪开视线,一脸的轻描淡写,“若我死了,这就是我的遗愿。”
但她低估了男人对她的了解,他绝不相信她是出自真心。
“就因为你过不了那道坎,解不开的死结……就要这般来弥补?”祁郢竭力想要让自己声音平静,他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能在这个时间和她讲道理,没有道理的,更甚至,在两人之间,她就是道理。
“那……我们的孩子该多委屈!”
“点点也是你的孩子——”
“可不一样啊,于我而言,”祁郢伸手去握住她,“其他孩子是我承担的责任,对大祁,对祁氏皇族不容推卸的使命,我生来就注定了。”
“但我们的孩子他不单是承载着我们的血脉,更是我们爱的延续,这世上有了他,便是百年千载后,子子孙孙都是我们彼此相爱的痕迹……”
许执麓没想过他会说这些……霎时心绪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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