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未散时,雷池谷像被浸在青灰色的墨汁里。苏婉儿蹲在块半人高的青岩前,袖中传来圣骨罗盘若有若无的震颤,她却先将怀里揣了三年的《古修杂记》残篇摊开。残页边缘焦褐如被雷火舔过,纸纹里浸着岁月的陈香,当她指尖拂过“雷池谷,吞雷穴”六个古篆时,眼底星芒骤亮,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动。
“九溟你看。”她屈指叩了叩石面,山雾被风卷开一线,露出谷中蜿蜒的走势,“卷三说无垢真尊曾在此以雷淬体,你瞧这山势——左承玄黄峰余脉,山脊如苍龙摆尾;右抱天陨渊裂谷,深壑似猛虎张喉。正合‘雷聚三千里,穴锁一线天’的古训。”
身后传来青岩被叩击的清响。烛九溟单膝点地,指节抵着石面,后颈那道金纹图腾随着山风轻颤,像是活物在皮肤下游走。他生得眉骨高峻,眼尾微挑,此时金纹从后颈攀至耳后,又顺着手臂爬向手背,在腕间绕成个雷纹环:“你说这谷中藏着上古引雷阵?”
话音未落,山风突然变了味道。苏婉儿鼻尖微动——那是铁锈混着焦土的气息,像极了雷劈过古木后的余韵。她抬头望云,铅灰色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忽有一线紫电如青锋破云,“咔嚓”劈在谷心!
紫电炸响的刹那,苏婉儿下意识用残篇遮住眉眼,指缝里却瞥见谷心腾起一片尘烟。待烟尘散了些,隐约露出半截青铜柱——柱身斑驳,爬满绿锈,可那些被锈迹覆盖的纹路里,竟有细碎的电光在跳动。
“走!”苏婉儿解下腰间雷纹引星鉴。这枚玉坠是她十二岁时在雷泽里捞到的,此刻被握在掌心,幽蓝的光晕顺着指缝渗出来,像要往谷心方向钻。烛九溟伸手替她拢了拢被山风吹乱的衣袖,金纹在两人相触的指尖闪过,便并肩踩着碎石往谷心去。
越近那青铜柱,苏婉儿袖中震动越急。圣骨罗盘本是她用无垢真尊残骨所制,此刻在袖中撞得腕骨发疼,倒像是急着要见旧主。待行至七根青铜柱环绕的圆阵中央,她忽觉脚下碎石硌得生疼,玄色裙裾一摆扫开层浮土——方尺见方的青石板下,竟压着块半人高的青石!
“婉儿。”烛九溟的声音低了些,金纹在他手背凝成雷龙形状,正对着青石方向。苏婉儿蹲下身,指尖拂过青石板边缘的缝隙,轻轻一推——石板“吱呀”挪开,露出下方的青石。石面密密麻麻刻着体修图腾:有雷龙盘脊,龙爪深深抠进石纹,鳞片上还凝着未散的雷芒;有玄龟负山,龟甲裂了三道纹,每道裂缝里都填着暗红的锈,像是被血浸过;最中央是个“雷”字古篆,笔锋凌厉如剑,竟让头顶云层都晃了晃,有细如牛毛的电弧“噼啪”落在石面上。
“圣骨罗盘。”烛九溟低唤一声。苏婉儿从怀中取出巴掌大的罗盘,盘身是用玄铁掺圣骨炼的,本是暗哑的灰黑色,此刻却泛着金芒,连嵌在盘心的圣骨碎片都亮得刺眼。她将罗盘轻轻按在石面,指尖刚触到石纹,便觉掌心一震——“嗡”的清响从石底传来,像古钟在地下回荡,惊得谷中山雀扑棱棱乱飞。
罗盘中心的紫电晶骤亮!那是她在雷暴天里用引星鉴引下的雷核,此刻亮得人睁不开眼。青石板上的图腾如被点燃,金红二色交织着浮起——金的是圣骨罗盘的光,红的是青石里浸的血锈,两种光纠缠着往上窜,最终在两人头顶三尺处凝为四个古字:“雷走奇经”。
苏婉儿指尖微颤,残篇从膝头滑落在地。她望着那四个字,喉间发紧——卷三最后一页残损的字迹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若后世有体修能引动圣骨共鸣,当以雷淬其髓,开八脉,炼神骨。”原来无垢真尊早把后手藏在这里,藏在雷池谷的青石下,藏在三千里雷云的必经之路上。
“雷暴月十六子夜。”她抬头望云,雷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云层深处的紫电越来越粗,“三千里雷云必聚于此。到那时——”
“雷走奇经,我走雷路。”烛九溟伸手抚过青石上的雷纹,金纹从指尖漫至整只手臂,与石上图腾相融。他的手掌贴在石面,能感觉到雷纹里有细微的电流在跳,像婴儿的心跳。他望着云层里翻涌的紫电,喉间溢出笑意,眼尾金纹随着笑意扬起:“你说这雷阵能聚雷导雷,免了肉身崩碎之险?”
苏婉儿从腰间药囊里摸出枚避雷丹。药囊是用玄黄林的青狐皮制的,边缘还留着细密的针脚,此刻被她捏得皱了,倒有几星药屑沾在发间。丹身刻着与罗盘相同的雷纹,在她掌心泛着暖红的光:“我按《淬雷篇》改良了丹方。雷纹草取的是玄黄林百年老根,根须里缠着雷泽的水;圣骨粉掺了卷三所得的残片,是无垢真尊当年淬体时崩落的骨渣。待雷劈下时,这丹能定你七经八脉,雷劲顺着图腾游走,正好洗髓。”
风突然大了。烛九溟的外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那是用天陨渊的寒铁蚕茧织的,此刻翻卷如战旗。他后颈图腾却愈发明亮,金纹从皮肤下透出来,像是要破肤而出化为真雷。他望着青石上“雷走奇经”四字,又望向苏婉儿发间沾的药屑——那是雷纹草的碎叶,泛着淡紫的光。他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山风揉乱的发绳,发绳是用她去年在雷泽捞到的银线草编的,此刻被他指尖带得晃了晃:“你总说古修术法是残篇断简,可我看,是前辈们藏在岁月里的火种。”
远处传来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苏婉儿瞳孔微缩——那是飞虎枢特有的轰鸣。她攥紧手中的雷纹引星鉴,玉坠的幽蓝瞬间大盛,照得掌心一片冷光。云层里浮出玄铁飞舟,舟身刻满机关纹路,在雷光照耀下泛着冷光,舟首“机心阁”三字是用玄金铸的,每个字都刻着缩地成寸的阵纹。
“来得倒巧。”烛九溟望着飞舟,金纹在皮肤上流转成更清晰的图腾——后颈是雷龙昂首,手臂是雷链缠绕,连指尖都凝着细小的电弧。他望着飞舟上飘起的机心阁旗帜,喉间溢出轻笑:“正好让凌千机看看,古修的雷阵,比他的灵枢如何。”
苏婉儿将圣骨罗盘收进怀中,指尖轻轻按了按——罗盘还在发烫,隔着衣襟烫得她心口发疼。她望着飞舟越来越近,玄铁的冷光与雷云的紫电在眼中交织,声音却稳得像山岩:“且等十六子夜。到那时,雷是证道的火,他的灵枢…不过是火里的尘。”
山风卷着雷云压得更低了。青石上的图腾仍在隐隐发亮,每道纹路都像活了过来,随着风势轻轻颤动,仿佛在应和着即将到来的雷暴。苏婉儿望着云间的飞舟,眉峰微挑,指尖在引星鉴上摩挲——那是她与古修的联系,也是与机心阁的交锋。烛九溟望着石上的“雷走奇经”,金纹在皮肤上流动如河,眼底燃着淬体的热望。
他们都知道,这雷池谷的疑云,终将在雷暴月十六的子夜,在三千里雷云的轰鸣里,淬出最烈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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