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谷的山风裹着浓重的雷腥气,如淬了钢针般掠过引雷阵。苏婉儿的月白裙裾被吹得猎猎作响,她却似浑然未觉,正屈指拂去青石图腾上最后一层浮尘,将怀中那方圣骨罗盘轻轻置上。
这罗盘非金非玉,底色如千年枯骨般泛着温润的乳白,边缘嵌着七枚指甲盖大小的圣骨碎片,每片都凝着星点金芒。中心嵌着的紫电晶仍在嗡鸣,幽紫光泽流转如活物,竟与石面图腾上的金纹生出感应——那些原本暗哑的纹路忽如被点了灵泉,金芒自图腾中心的雷龙眼瞳处漫开,顺着蜿蜒的雷纹爬上苏婉儿的指尖,像一群金色的小蛇,沿着她腕间的银铃串儿钻进袖中。
“苏姑娘看这七根青铜柱。”
烛九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柄未出鞘的乌铁剑,此时正屈指叩在最近的青铜柱上。那柱身约有两人合抱粗细,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雷纹,被他指节叩过之处,幽蓝光芒如涟漪般荡开,连带着整根铜柱都泛起了微光。“前日那道紫电劈下时,我分明见雷劲顺着柱身纹路往阵心涌,像极了……”他反手摸向后颈,那里一道暗金色的图腾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像极了我引雷淬体时,雷劲顺着奇经八脉往丹田钻的路数。”
苏婉儿闻言取出半卷残页,泛黄的纸页边缘还带着焦痕,墨迹斑驳处隐约可见“淬雷篇”三字。她将残页覆在石面图腾上,指尖顺着“雷龙盘脊”的纹路划过:“古修以身为阵,借经脉引雷淬体;此处却是以阵拟身。”她指腹触到“雷龙”的脊骨纹路,那里竟比别处温热几分,“雷龙对应督脉,玄龟对应任脉,这八根铜柱……”她抬眼扫过四周,“分属奇经八脉——无垢前辈是将体修引雷的经脉,刻在了天地之间。”
话音未落,圣骨罗盘突然腾起金焰。那火焰不灼不伤,只裹着罗盘如莲花般绽放,七片圣骨碎片上的金芒直冲天际。三千里外的雷云似被无形巨手搅动,原本散漫如棉絮的云层陡然翻涌,如沸汤般打着旋儿,云底竟凝出七道淡紫雷痕,细如蛛丝却清晰可辨,正正对着七根青铜柱的方向。
“这罗盘……在替阵枢‘牵线’?”烛九溟仰头望着那七道雷痕,喉结滚动。他后颈的图腾此刻亮得刺眼,金纹顺着脖颈爬上耳后,连眉尾都染了金芒。
苏婉儿按住罗盘边缘,金焰顺着她的手臂窜入经脉,在肘弯处凝成细小的雷纹。“圣骨本是无垢真尊遗骨。”她声音微颤,想起古籍中记载的那位雷道巨擘——传闻真尊渡劫时引动九天雷海,最终坐化于雷池谷,骸骨化阵枢,护后世体修。“前辈以自身骸骨为阵枢,后世体修若能引动圣骨共鸣,便如他亲自运转此阵——”
她的话突然卡住。目光所及处,七道雷痕已粗如儿臂,将翻涌的雷云扯成漏斗状,云底的紫电不再乱劈,反而顺着雷痕往青铜柱上涌。“你看那雷痕!”她转身抓住烛九溟的手腕,指尖因激动而发颤,“雷暴月的雷云本是散的,此刻却被聚成漏斗,雷劲顺着铜柱注入阵心——这哪里是引雷,分明是替淬体者导去暴烈之气!”
烛九溟伸手接住一缕被阵枢牵引的雷气。那紫电本该如刀割肉,此刻却似温驯的灵蛇,在他掌心游了两圈,顺着手臂上若隐若现的图腾往肩背而去。他能清晰感觉到雷劲掠过手阳明大肠经时的酥麻,过肩井穴时的温热,最终没入后颈圣骨图腾处,如饮甘醴般融入血肉。“果然!”他望着石上“雷走奇经”四字,眼中闪过明悟,“无垢前辈怕后世体修承受不住天雷之威,便用这引雷阵替我们‘筛’雷——暴烈的雷劲被铜柱卸去,温和的雷髓才导入阵心。”
苏婉儿从腰间的青玉药囊里取出一枚刻着雷纹的玉符。符身呈青灰色,雷纹是用赤金粉填的,此刻被她按在青石上,符纸突然泛起幽青光晕,与石面图腾相融。两人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幅星图:十六颗星子连成银线,最亮的那颗正对着雷池谷的方向。
“《雷池杂记》说,雷暴月十六子夜,天枢星与雷池谷同列一线。”她指尖点过符纸上流转的星芒,“此时雷云最厚,雷髓最纯。加上圣骨罗盘牵引,三千里雷云的雷劲会被聚成一道雷柱,直落阵心——”她抬眼看向烛九溟,眼中映着星芒与金焰,“那时你站在阵中,雷劲顺着图腾游走奇经八脉,正好洗髓伐骨,又不致肉身崩碎。”
远处忽有金属嗡鸣刺破山风。两人抬头望去,云层外一架玄铁飞舟正缓缓盘旋,舟身刻满机枢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飞舟尾部喷出的青焰将云层烧出个窟窿,金属摩擦声与阵枢的雷吟交织,像极了催命的丧钟。
烛九溟望着那飞舟,皮肤下的金纹突然凝结成更清晰的雷龙图腾——龙头从后颈窜出,龙尾缠上右臂,连眼角都描了龙鳞似的金斑。“凌千机的灵枢再快,也快不过天地的雷暴。”他声音沉如玄铁,“这引雷阵借的是天时,是三千里雷云的势,他机心阁纵有千般巧思,也破不得这天势。”
苏婉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飞舟上隐约有黑影晃动,似在架设什么机关。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罗盘边缘的圣骨碎片,那碎片触感如温玉,带着一丝熟悉的亲切感——是无垢真尊的气息。“十六子夜,便是我们的时机。”她轻声道,眼中星火跳动,“待雷柱落下时,你我……”
“苏姑娘且看!”烛九溟突然指向云间。原本分散的雷云此刻已聚成巨大的漏斗,漏斗尖端正对着引雷阵中心,七道雷痕粗如巨蟒,将云层与青铜柱牢牢拴住。青铜柱上的雷纹愈发明亮,竟开始流转起来,像有活物在柱身游走。
苏婉儿将圣骨罗盘收入怀中,指尖最后一次抚过罗盘边缘的圣骨碎片。“我这就去调配避雷丹。”她解下药囊,取出几味药材在掌心摊开——雷纹草的叶片还沾着晨露,根须上的露浆泛着幽蓝;圣骨粉需用阵心青石上的碎屑,她取出玉杵,轻轻刮下石面金纹处的粉末。“雷纹草要取根须上的露浆,圣骨粉需用阵心青石上的碎屑——”她忽然抬头,望着逐渐汇聚的雷云,“你且在此守着阵枢,莫让机心阁的人坏了阵眼。丹成需要三个时辰,待我回来时……”
“放心。”烛九溟抽出腰间乌铁剑,剑锋斜指地面。他后颈的图腾此刻烫得惊人,像是要烧穿皮肤,却又让他莫名安心——那是无垢真尊的护持,是引雷阵的共鸣。“便是机心阁的人现在冲下来,我也能守三个时辰。”
山风卷着更浓的雷腥气掠过二人身侧。引雷阵的青铜柱上,雷纹已亮如白昼,每道纹路都流转着幽蓝光芒,与云层中的雷痕遥相呼应。远处机心阁的飞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盘旋的速度加快,金属嗡鸣愈发尖锐,却始终不敢靠近雷池谷十里之内。
烛九溟伸手按住后颈发烫的图腾,望着云间翻涌的紫电,喉间溢出低笑。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经脉在发烫,奇经八脉如被温水浇灌般舒畅,那是阵枢牵引的雷髓在提前温养肉身。他知道,十六子夜的那道雷柱,将是他洗髓伐骨的契机;而这圣骨与阵枢的共鸣,终将在雷暴最盛时,淬出最烈的锋芒。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药香——是苏婉儿调配的避雷丹开始熬煮了。烛九溟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又抬头看向逐渐凝聚的雷云,眼中的金芒愈发炽烈。他握紧乌铁剑,剑鞘上的雷纹与他皮肤下的图腾交相辉映。
这一次,天地为炉,雷火为炭,他必能在这引雷阵中,淬出一副无垢真尊都未必见过的,钢筋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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