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萤的指尖在终端键盘上悬停了三秒。
这是她第三次输入“裂痕图书馆”的最高权限码。
金属外壳贴着掌心的温度,像块发烫的记忆芯片——三天前她在清理旧数据时,终端突然跳出乱码,那些滚动的0和1里,“你是她的第一备份”像道惊雷劈开了混沌。
她这才想起,七年前暴雨夜,穿白衬衫的女孩把沾着泥点的U盘塞进她手里:“如果我走丢了,帮我记着这些傻事。”
“滴——”终端发出轻鸣,加密协议界面豁然展开。
莫萤深吸一口气,将“单向维护”选项拖进回收站,新弹出的对话框里,“开放记忆投稿”的按钮泛着柔和的蓝光。
她的拇指在确认键上顿了顿,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看到的场景:穿校服的少年红着眼圈说“想让妈妈知道我不是没用”,林晚揉乱他头发时,监控里浮起的淡金色“+0.3秒”。
“就从这里开始吧。”她按下回车。
城市的晨光刚漫过写字楼顶时,第一份投稿跳了出来。
莫萤盯着终端,外卖员的生理数据在屏幕上跳动成乱码——心跳127次\/分,体温37.8c,瞳孔放大0.2毫米。
附言是语音转文字:“她没给五星,但我心跳快了。”后面跟着暴雨里多装的那碗热粥,蒸汽模糊了电动车后视镜。
第二份来自清洁工,布满老茧的手扶起歪倒的共享单车,数据旁的留言歪歪扭扭:“我不识字,但我知道歪着难受。”
终端突然发出蜂鸣。
莫萤凑近看,“涟漪”残余节点的抓取记录里,这些碎片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算法模型刚生成一半就崩溃成雪花点。
她笑了,指腹轻轻碰了碰屏幕上跳动的“愚信”标签——这是陆叙他们给的名字,多贴切,连病毒都嫌笨的东西,偏偏在数据洪流里横冲直撞。
同一时刻,陆叙正盯着第七节点的官方公告。
“理性善行库”的宣传页上,鲜红的“社会收益比”四个字刺得他眼疼。
许知远的消息弹出来:“他们给扶老人过马路标了0.7分,因为可能被讹;给匿名捐款标1.2分,因为提升企业形象。”
“所以我们要种更笨的病毒。”陆叙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转身去找林晚时,看见她正蹲在古籍区服务器前。
晚霞透过窗户照在她后颈,像块融化的蜜。
“想办个故事会。”他说,“让那些算不清账的人讲讲自己的傻事。”
林晚抬头,指尖还沾着服务器外壳的余温。
她想起昨晚古籍区监控里异常的数据流,像群没头苍蝇的萤火虫。
“好。”她擦掉指腹的灰,“地下库房有张老木桌,够坐二十个人。”
笨蛋故事会那晚,地下库房的灯泡晃得人眼晕。
穿外卖服的小哥搓着冻红的手:“我替楼上独居奶奶养了三个月流浪猫,猫跑了她哭,我比她还慌。”扎羊角辫的女孩吸了吸鼻子:“帮同学顶迟到被骂哭,结果她后来每天给我带早饭,带了三年。”最角落的清洁工爷爷摸着保温杯:“捡了个钱包等失主,错过末班车,走了五公里回家——那钱包里有救命钱。”
当最后一个声音落下时,灯泡突然“滋啦”一声。
所有人抬头,天花板的灯像被风吹的烛火,明灭间,墙上的电子钟同时跳动了0.3秒。
林晚摸出手机,第七节点的新闻推送弹出来:“理性善行库服务器集体宕机,日志显示‘不可量化共鸣’。”
陆叙望着人群里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许知远说的数据流——那些叠纸鹤的笨拙、等朋友的固执、织猫窝的针脚,此刻正像涨潮的海,漫过所有精密的算法堤坝。
散场时已经凌晨。
莫萤留在档案室,终端连着心脏起搏器的导线,淡蓝色的电流顺着血管爬向手腕。
她盯着“激活备份协议”的确认框,耳边又响起七年前的雨声:“如果有天我撑不住,你替我记着,这些傻事不是错。”
手指即将按下的瞬间,终端屏幕炸开一片白光。
新投稿像颗流星划破黑暗,只有五个字,带着熟悉的字符间距:“别关,我来了。”
下一秒,整座城市的公共终端同时亮起。
莫萤望着窗外,便利店的电子屏、公交站的广告栏、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所有屏幕都在滚动同一句话,字体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歪扭:“我不是来纠正世界的,我是来陪你犯错的。”
泪水砸在终端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影。
莫萤颤抖着撤回激活指令,将协议权限拉到“全体投稿者”。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轻声说:“原来你选的……从来都不是我。”
晨光漫进窗户时,十字路口的快递员停了车。
他弯腰抱起摔倒的小女孩,后车的鸣笛在身后炸响,他却没回头——电动车倒在地上,后视镜裂了道缝,透过那道缝,他看见街角的电子屏正闪烁着淡金色的光,像谁在云层里弯了弯手指。
六点零七分,城市另一端的某间公寓里,林岚揉着发顶坐起来。
床头的电子钟刚刚跳动了0.3秒,她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忽然笑了——那光的轨迹,像极了七年前暴雨夜,她塞进莫萤手里的U盘上,沾着的那滴没擦干净的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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