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跄下山,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
韩非——或者说,占据了这个名为韩曦的少年身躯的千年之魂——紧咬着牙关,凭借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着前行。
脑海中,原身的记忆碎片与属于法家集大成者的庞杂学识不断交织、碰撞,带来阵阵眩晕。少年韩曦的冤屈与恐惧,如同阴冷的潮水,试图淹没他的理智,却被他以冰冷的法理意志强行镇压、梳理。
“父冤未雪,家仇未报……太守华歆……其亲信张诚……” 原身的执念核心逐渐清晰。
同时,星穹法典提供的此界基本信息也缓缓浮现:【东汉中平六年,灵帝崩,大将军何进招董卓等四方猛将入京诛宦,事泄反遭杀害,京都大乱,董卓废立,擅权专政,天下动荡,烽烟四起……】
“竟是此时……” 韩非心神微震。这正是汉室权威彻底崩坏,群雄并起的前夜,一个比战国更为混乱的时代即将来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少年躯体,又感受了一下魂海中那同样微弱、仅能维持存在不灭的星穹法典,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油然而生。
境界全无,气运耗尽,身无长物,强敌在侧。这便是他法起天下的开端?
“呼……呼……” 他靠在一棵湿漉漉的松树下剧烈喘息,额头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混着雨水滑落脸颊,视野阵阵发黑。
必须尽快找到食物、药物和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疗伤,否则莫说推行法治、一统天下,只怕顷刻间就要再次魂归天地。
就在这时,前方山道拐角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粗暴的呼喝以及一声绝望的哭喊!
“小崽子还敢跑!抓住他!”
“军爷饶命!俺什么都没看见啊!”
韩非心中一凛,强打精神,小心翼翼借着灌木遮掩望去。
只见三名穿着破烂皮甲、手持环首刀的溃兵,正狞笑着追赶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那少年衣衫褴褛,满面惊恐,脚上的草鞋早已跑丢,赤脚在泥泞碎石中奔逃,鲜血淋漓。
显然,这是乱世中最常见的景象——溃散的兵卒化为流匪,劫掠落单的百姓。
那少年慌不择路,竟直直朝着韩非藏身的方向跑来。他身后一名溃兵加快几步,一刀鞘狠狠砸在少年背上。
“啊!” 少年惨呼一声,扑倒在地,溅起一片泥水。
“呸!小杂种,跑得倒快!” 为首的溃兵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上前一脚踩在少年背上,环顾四周,“这地儿僻静,正好结果了,搜搜看有没有值钱玩意儿。”
另一名瘦高溃兵淫笑道:“头儿,看这细皮嫩肉的,不如……”
“滚!老子没那癖好!赶紧弄死,还得去找大部队!” 刀疤脸骂了一句,举起了手中的刀。
地上的少年绝望地挣扎、哭求,却只能换来溃兵们更猖狂的笑声。
灌木丛后,韩非的心沉了下去。
他现在自身难保,重伤虚弱,莫说三个持械兵痞,便是一个健壮农夫恐怕也敌不过。理智告诉他,应当隐匿,任由这惨剧发生。星穹法典微微波动,传递着冷漠的警示:【典狱长状态极差,介入风险极高,建议规避。】
那少年的哭嚎声、溃兵的狞笑声,与脑海中原身韩曦被追至绝境的记忆碎片诡异重叠,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愤怒。
这便是乱世!无法无天,弱肉强食!
他韩非,法家之祖,岂能坐视?
就在刀疤脸的刀即将落下之际——
“住手!”
一声沙哑却带着某种奇异威仪的喝声,自灌木丛后响起。
三名溃兵吓了一跳,猛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脸色苍白如鬼、浑身血迹污泥、摇摇晃晃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韩非。
他此刻的形象实在算不上有威慑力,甚至比那倒地的少年更为狼狈凄惨。
刀疤脸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模样,顿时嗤笑出声:“哪来的痨病鬼?想学人路见不平?找死不成!”
瘦高溃兵也放松下来,嬉笑道:“哟,还有个送死的?正好一并宰了,说不定能摸出几个铜钱。”
韩非强撑着站直身体,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目光扫过三名溃兵,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冷彻骨髓的审视:“光天化日,劫杀百姓,尔等眼中,可还有汉律王法?”
“王法?” 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老子手里的刀就是王法!在这荒山野岭,杀了你们,谁又知道?”
“律法存乎人心,昭于日月,岂因地域而废?” 韩非冷冷道,暗中却在急速沟通星穹法典,“法典,扫描对方实力,寻找应对方案!”
【扫描中……目标三人,均为普通士卒,略通粗浅拳脚,无内息,威胁度:中(基于典狱长当前状态判定)。建议:利用环境,攻其不备,或……放弃此躯。】
放弃此躯?韩非心中一凛。这意味着再次魂归逆鳞,等待下一个渺茫的附身机会?或者彻底消散?
不!绝不可能!
就在他心念急转之际,那刀疤脸已不耐烦,挥刀狞笑:“妈的,哪来的酸儒,满口屁话!送你上路!”
说着,他一步踏前,环首刀带着风声直劈而来!
韩非此刻身体虚弱至极,根本无力躲闪。眼看刀锋临头,他瞳孔骤缩,全部的精神力下意识地集中起来,不是作用于外界,而是疯狂灌入怀中那柄裂纹遍布的逆鳞断剑!
“嗡——!”
一声极轻微、却直抵灵魂的震鸣响起。
怀中断剑似乎微微热了一下。
那冲来的刀疤脸溃兵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瞬间闪过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事物,刀势顿时溃散,整个人踉跄后退,惊疑不定地瞪着韩非。
“头儿?怎么了?” 另外两名溃兵不明所以。
刀疤脸喘着粗气,指着韩非,声音有些发颤:“你……你刚才……什么东西?”
韩非自己也是一怔,随即明悟。是逆鳞!虽已残破,但此剑曾护他真灵千年,自有神异,方才竟被动激发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护主之力,影响了对方的心神!
机会!
韩非强压惊喜,面上却故作高深莫测,踏前一步,声音沉冷如冰:“吾乃泰山府君座下巡使,尔等杀戮无辜,触怒山神,还不速速退去!莫非想魂镇山底,永世不得超生?”
他结合此地乃是泰山的背景,直接扯起虎皮。配合他方才诡异的手段和此刻虽狼狈却凛然的气势,竟真有几分唬人。
三名溃兵本就是溃散之卒,心中惶惶,对神鬼之事尤为迷信。眼看头儿莫名惊恐,又听韩非话语森然,涉及泰山府君,顿时头皮发麻。
“泰、泰山府君?”
“巡使?”
那被踩在地上的少年也瞪大了眼睛,忘了哭泣,呆呆看着韩非。
刀疤脸脸色变幻不定,看了看深不可测的山林,又看了看眼神冰冷的韩非,最终一咬牙:“妈的,晦气!碰上硬点子了?我们走!”
他终究不敢赌,收起刀,招呼两个同伴,慌慌张张地退入山林,很快消失不见。
确认溃兵真的离去,韩非紧绷的那口气瞬间泄去,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感觉,是那个获救的少年惊慌失措爬过来的呼唤声,以及星穹法典传来的一丝微弱波动:
【介入因果,慑退敌兵,获微薄气运,魂体与肉身契合度小幅提升……】
不知过了多久,韩非才从深深的黑暗中缓缓苏醒。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堆温暖的篝火,驱散了身上的寒意。额头的伤口被粗糙地包扎过,虽然依旧疼痛,但似乎止血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身上盖着些干草。那个被他救下的少年,正蜷缩在火堆旁,小心翼翼地烤着两个不知从哪找来的野薯。
见到韩非醒来,少年惊喜地凑过来:“恩公!您醒了!太好了!”
韩非挣扎着坐起,声音依旧沙哑:“是你救了我?”
少年连忙点头,又摇头:“是恩公先救了我!俺就把您拖到这附近一个猎户留下的废洞里了……俺叫阿草,恩公,您……您真的是府君巡使吗?” 他眼中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韩非看了看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为何被那些溃兵追赶?”
阿草眼神一暗,低声道:“俺……俺是前面村子里的人,村子被乱兵破了,爹娘都……俺逃出来,想去找投奔邻郡的舅舅,路上不小心撞见他们杀人夺财,就被他们追着灭口……”
乱世浮萍,命如草芥。
韩非沉默片刻,道:“世间并无鬼神巡使,方才不过是诈他们之言。我名韩曦,亦是一逃难之人。”
阿草愣了一下,眼中的敬畏稍退,却多了几分亲近和感激:“不管怎样,您救了俺的命!韩恩公,您伤得好重,俺找了点草药给您敷上了,但不顶大事……您饿了吧?这薯快烤好了,您先吃!”
看着少年递过来的、烤得有些焦黑的野薯,韩非没有拒绝。他确实需要食物来恢复体力。
接过野薯,慢慢吃着,韩非的心思却已飘远。
方才情急之下动用逆鳞之力,虽惊退溃兵,却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自身的脆弱。而获救后得到的那一丝“微薄气运”,竟让他魂体与这具身体的融合更顺畅了些,连伤势都似乎缓和了一点点。
“气运……秩序……” 他喃喃自语。
在这无法无天的乱世,建立秩序,便能汇聚气运,强化己身?
这条路,似乎比他预想的更为直接。
他看向洞外,夜色渐褪,曙光再现。
前路依旧漫漫,危机四伏。但至少,他活过了第一夜,并且,似乎找到了在这个世界初步立足的途径。
“阿草,” 韩非忽然开口,“可知附近何处有城镇集市?”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更具体的局势,需要寻找恢复和变强的机会。
法,起于微末。
而这乱世,便是他最好的试炼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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