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铁。
篝火在寒风中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赵云和徐庶的脸映照得明明灭灭。
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那名带来噩耗的斥候已经因为力竭和伤痛被送下去救治了。
但他说出的那些话却像一座沉重得无法呼吸的大山死死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赵云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那跳动的火焰，眼神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的脑海中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也最为激烈的，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放弃。
放弃李敢，放弃曹敏，放弃那上万名被困的弟兄。
然后立刻率领大军返回江陵，收缩兵力，巩固防线。
用他手中这仅有的一万多汉神骑死死地守住荆州这片他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基业。
这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公，一个理智的统帅，最应该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牺牲一部分保全大局。
这是兵法也是权谋。
可是……
他的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咆哮着。
那声音在告诉他他不能！
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曾经与他一同在新野城下怒吼，在长坂坡血战，在荆南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一群蛮夷和叛徒的手中！
他若是这么做了他还是那个能让王平、让周仓、让无数将士，心甘情愿地追随他，为他效死的赵云吗？
他若是这么做了他与那个在长坂坡为了自己逃命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妻弃子的刘备又有什么区别？
不！
他做不到！
“军师，”赵云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决然，“我决定了。”
“主公……”徐庶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
他知道赵云要做出的，是一个何等艰难又何等痛苦的决定。
“我决定倾巢而出！全力营救！”赵云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主公，你真的想清楚了？”徐庶再次问道。
虽然这个选择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作为谋士他必须要将这其中的利害再一次血淋淋地摆在赵云的面前。
“主公，您可要想清楚了。我们一旦倾巢而出荆州就成了一座空城！”
“那襄阳的蔡瑁、张允之辈，他们虽然表面上对我们恭顺，但其狼子野心从未改变！他们一直都在等着这样一个机会！一旦我们的大军离开他们必然会立刻反叛，重新夺取荆州的控制权！”
“他们夺取荆州倒还不是最可怕的。”徐庶的声音变得愈发沉重，“最可怕的是北方的曹操，是江东的孙权，甚至，是那个已经逃入益州对我们恨之入骨的刘备！”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饿狼，在死死地盯着我们这块肥肉！一旦我们露出了破绽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我们撕成碎片！”
“到那时我们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我们就会再次变成一支无家可归的孤军！我们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徐庶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赵云的心上。
赵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他甚至比徐庶知道得更清楚。
因为他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
他知道曹操的隐忍，孙权的野望，刘备的坚韧。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而自己现在似乎正在亲手将这个机会送到他们的面前。
可是……
赵云缓缓地站起身，他走到徐庶的面前，看着他那双写满了担忧和焦虑的眼睛，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坦然的笑容。
“军师，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但是我还是要去。”
“为什么？”徐庶不解地问道。
“因为他们是我的兄弟。”赵云的声音很轻但却充满了力量。
“因为我赵云从常山走到今天所依靠的不是什么阴谋诡计，不是什么权谋算计。”
“我依靠的就是我身边的这群肯为我卖命，肯信我到底的兄弟！”
“现在他们有难了。我若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地盘，保全自己的基业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那我赵云就不配再当他们的主公！”
“我还有什么脸面去统领这支名为‘汉神骑’的军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地盘没了我们可以再打回来！基业毁了我们可以再重建！”
“但是人心要是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转过身看向那片漆黑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南方。
“更何况，”他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凛冽的寒芒。
“我汉神骑自成立之日起便立下誓言。要为汉土守疆，要为百姓安康！”
“如今蛮夷入侵，屠我百姓，占我城池！此等奇耻大辱我赵云若是坐视不理，我还有何面目去见这天下的汉家儿郎？！”
“所以这一战我非打不可！”
“哪怕是拼上我的一切！”
“哪怕是万劫不复！”
“虽千万人吾往矣！”
徐庶静静地看着赵云那并不算高大，但此刻却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的背影。
他那颗总是充满了理智和算计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选择追随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冲动”，有些“不理智”的主公了。
因为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这个时代所有枭雄都早已丢失了的东西。
那东西叫作“情义”。
那东西叫作“血性”。
那东西叫作“风骨”。
良久徐庶缓缓地对着赵云的背影深深地躬身一拜。
“主公，庶明白了。”
他的声音里再无之前的劝阻，只剩下追随到底的决然。
“从今往后无论主公做何决定，庶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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