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砖窑内,时间仿佛凝固成了冰冷而粘稠的琥珀。
拓跋月不敢沉睡,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怀中那人微弱到几乎要断绝的呼吸上。她的手掌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冰冷僵硬,却依旧死死地按压着萧玄背后那个可怕的伤口,仿佛只要她一松手,那一点残存的生命之火便会立刻熄灭。
外面世界的喧嚣——救火的呼喊、军队的调令、混乱的马蹄声——时而逼近,时而远去,如同潮水般拍打着这方小小的、绝望的避难所。每一次脚步声靠近,她的心脏都会骤然缩紧,直到声音远去,才敢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夜,在极致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窑洞缝隙中透入的天光,由暗红变为灰白。
黎明将至。
萧玄的体温依旧低得吓人,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唯有眉心不时因剧痛而微微蹙起,证明他还在生死线上艰难挣扎。
拓跋月舔了舔自己同样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脱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衫,盖在他身上,试图保留住那一点点可怜的体温。她摸索着找到窑壁渗水处,用指尖蘸取些许冰冷的泥水,轻轻润湿他的嘴唇。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他身边,无尽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怎么办?
继续躲在这里,萧玄得不到救治,必死无疑。
出去求救?在这北齐的邺城,能求谁?恐怕立刻就会暴露,两人死得更快。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
窑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嘈杂、并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不同于之前的搜捕小队,这次的声音规模更大,更系统,带着一种地毯式排查的狠戾!
“……这边!都给老子仔细搜!红蝎大人有令,每个老鼠洞都不能放过!”
“找到那个南梁细作和北魏妖女!赏千金,官升三级!”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砖窑附近!
拓跋月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扑到缝隙处,向外窥视。
只见晨曦的微光下,数十名北齐士兵正在一名黑衣密探的指挥下,粗暴地翻检着周围的废墟和垃圾堆,距离这个废窑入口,已不足二十步!
完了……
彻底完了……
拓跋月脸色惨白如雪,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侥幸了。
她回头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萧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那方沉重无比的玉玺。
一个疯狂的、决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或许……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一个能让他活下去的办法。
她用颤抖的手,轻轻抚过萧玄冰冷的脸颊,眼中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滚落。那泪水中有恐惧,有不舍,有绝望,但最终,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玉石俱焚般的坚定所取代。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用极轻极轻、仿佛叹息般的声音说道:“萧玄……活下去。”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尘埃和绝望的空气,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下一秒,她毅然决然地弯腰,冲出了窑洞的缝隙!
“在这里!我在这里!”她站在熹微的晨光下,对着那些惊愕望来的北齐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声音因紧张和决绝而微微变调,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清晰,“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北魏清河长公主,拓跋月!玉玺在我身上!”
她高高举起怀中那方以明黄锦缎包裹的玉玺,如同举起一团燃烧的火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领头的黑衣密探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和贪婪的光芒!“抓住她!夺下玉玺!”
士兵们如同饿狼般蜂拥而上!
拓跋月却不退反进,猛地将玉玺往怀里一收,转身朝着与废窑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
“追!别让她跑了!”黑衣密探厉声嘶吼,所有追兵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大功劳”彻底吸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疯狂地朝着拓跋月追去!
脚步声、呼喝声、刀剑出鞘声迅速远去。
废窑周围,重归死寂。
只有地上几滴新鲜的血迹,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尘埃,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窑洞内。
昏迷中的萧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交织的噩梦深渊。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无尽的疲惫拖拽着他的意识,不断下沉,下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撕心裂肺般决绝的女声,如同利刺,穿透了层层黑暗,隐约钻入他的耳膜。
“我在这里!”
“……拓跋月!”
“玉玺在我身上!”
是……她的声音?
她在……做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恐慌和焦灼,如同岩浆般猛地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炸开!试图冲破那沉重的、禁锢着他意识的黑暗枷锁!
不!
不要!
他想嘶吼,想阻止,想冲出去!但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灵魂在绝望地咆哮、挣扎!
外面的喧嚣声迅速远去。
最终,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那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曦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他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窑顶斑驳的、不断掉落的泥土。
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虚弱瞬间席卷而来,几乎要再次将他拖入黑暗。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凭借着一股难以想象的意志力,硬生生撑住了。
他猛地想起昏迷前那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决绝的背影!
“拓…跋…月……”他试图呼喊,发出的声音却嘶哑微弱得如同叹息。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几乎让他晕厥过去。他只能艰难地、一点点地侧过头。
窑洞内,空空如也。
只有他身上盖着的那件属于她的、沾满血污的破烂外衫,以及……身边地面上,静静放着的一方以明黄锦缎包裹的方正之物。
那是……玉玺!
她没有带走玉玺?!
那她……
一个可怕的、令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猜想,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她是用自己……引开了追兵?!
为什么?!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再次崩溃之际,他的指尖触碰到了玉玺下方,还压着一样小小的、坚硬的东西。
他艰难地挪动手指,将它拿起。
是那枚狼牙珏。
本该已经碎裂在昨夜火场中的狼牙珏。
此刻,它却完好无损地躺在他的掌心。只是在那莹白的珏身上,多了一道深深的、仿佛用利器刻意划出的裂痕。
珏身之下,还压着一片撕下的、染血的衣角。
上面用炭灰,仓促而潦草地写着一行鲜卑文字:
“玉玺托君,珏碎为证。山河未定,乱世再会。”
字迹颤抖,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度。
萧玄死死地盯着那行字,盯着那枚裂痕深刻的狼牙珏,盯着空荡荡的窑洞。
原来……
他掷出的那枚,是假的。她早已准备了仿品,用于最后的疑兵之计。
而这枚真的,她留给了他。
以身为饵,换他生路。
临别赠言,不是诀别,而是……约定。
“乱世……再会……”
萧玄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猛地握紧了那枚带着裂痕的狼牙珏,冰冷的珏身硌得他掌心生疼,却也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
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但下一刻,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肘支撑着地面,一点一点,试图撑起这具破碎不堪的身体。
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没有停止。
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血水不断滴落。
每一次移动,都仿佛在撕裂灵魂。
但他眼中,那原本因重伤和失血而黯淡的光芒,却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重新凝聚,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冷,越来越锐利!
如同深渊中缓缓睁开的凶兽之瞳。
染血的外衫从他身上滑落。
他终于是摇摇晃晃地,半跪着撑起了身体。
抬起头,目光穿透那低矮的窑洞缝隙,望向外面那片被晨曦勾勒出的、冰冷而残酷的天空。
“红蝎……”
“北齐……”
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却蕴含着一种足以冻结血液的、平静到极致的恐怖杀意。
掌心那枚带着裂痕的狼牙珏,被他死死攥紧,仿佛要嵌入骨血之中。
“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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