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青衫书生姿态从容,笑容温润,一副标准的游学士子模样。然而,林悠然此刻精神虽疲惫,感知却因过度消耗后异常敏感。她并未立刻开门,而是凝神细察。这苏淮安气息平稳内敛,脚步轻盈却落地无声,绝非寻常文弱书生。而且,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就在她动用血脉之力示警、虚弱不堪之后。
“苏公子见谅,”林悠然隔着门扉,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与疲惫,“妾身近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公子美意,心领了。”
苏淮安闻言,并未坚持,语气依旧温和:“是在下唐突了。不知先生身体欠安,打扰了。”他顿了顿,似是无意般说道,“晚生暂居镇东的‘听雨轩’,平日喜好搜集些孤本残卷,尤对前朝星象医卜之书感兴趣。听闻先生博学,若他日先生身体康健,或许可交流一二。”
星象医卜?林悠然心中一动,这正是她目前从圣莲信息中接触最多的领域!是试探,还是真的巧合?
“苏公子有心了。若有闲暇,再论不迟。”她依旧没有开门。
“既如此,晚生告辞,望先生早日康复。”苏淮安也不纠缠,礼貌地告辞,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悠然靠在门板上,微微喘息。这个苏淮安,绝不简单。他提及“星象医卜”,是投其所好,还是意有所指?他是否与墨竹先生,或者那晚送信的年轻人有关?抑或是……其他势力派来探查她虚实的?
接下来的几日,林悠然深居简出,专心调养。她不敢再轻易动用损耗巨大的血脉之力,而是按照残诀中温养神魂的法门缓缓恢复。同时,她也更加留意小镇上的风吹草动。
苏淮安果然没有再直接上门,但林悠然却在一次去墨竹先生书铺换取纸张时,偶然瞥见他在不远处的茶楼与人交谈,对方作商人打扮,气度却不凡。墨竹先生对此并未多言,只如常与她结算书款,仿佛苏淮安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然而,当林悠然回到书塾,却发现院门门缝下,不知被谁塞入了一本薄薄的、手抄的《南方草木状补遗》,里面详细记载了几种江南特有的、具有宁神补气功效的珍稀草药,其性状、采摘时节、炮制方法都记录得极为详尽,甚至附有简易图样。书册扉页,并无署名。
是苏淮安?他这是在示好?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林悠然拿着那本手抄册子,心情复杂。她仔细检查了书册,确认无毒无害后,才翻阅起来。里面记载的草药知识,竟与她脑海中一些模糊的碎片隐隐对应,甚至更为系统。这对她目前的状态,确实大有裨益。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依照书中记载,尝试去附近的山野寻找其中一两味较为常见的草药。果然事半功倍。采回的草药经过简单炮制,配合残诀调息,她恢复的速度快了许多。
这个苏淮安,似乎对她并无恶意,反而在暗中相助。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北境,靖王府。
萧景澜的伤势在严格控制和名医诊治下,终于稳定下来,开始缓慢恢复。陈太医的背叛如同一声警钟,让他彻底清算了府内一批可疑人员,连柳侧妃也因与其父通信过于频繁而被变相软禁。周先生则表现得更加低调,每日只是协助处理公务,对王府内务不再插手。
经过严密审讯和影刃的深入调查,陈太医最终熬不住,吐露实情。他并非三眼教徒,而是家人被京城某位显贵控制,被迫在药中下毒。至于那位显贵是谁,陈太医级别太低,并不知晓,只知命令是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下达。
“京城……果然是他们。”萧景澜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心中已有几个怀疑对象,但缺乏确凿证据。这次遇刺与下毒,环环相扣,势必要将他置于死地。
“王爷,王妃她……”赵贲犹豫着开口。那日王爷醒来后的异常,以及后续对药的查验,都指向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萧景澜抬手制止了他,目光望向窗外南方,眼神深邃难测:“她自有她的机缘和……手段。目前,她安全就好。” 他没有解释太多,但那笃定的语气,让赵贲明白,王妃未死之事,在王爷心中已是确定。
只是,王爷眼中那深藏的思念与担忧,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江南,林悠然的身体逐渐康复,甚至因祸得福,对圣莲之力的掌控更精进了一层,感知范围扩大到了小半个镇子。她依旧教书、采药、研习残诀,生活看似回归平静。
苏淮安偶尔会在河边、集市“偶遇”她,每次都是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并不多言,有时会就某本古籍或地方风物与她简单交谈几句,见解独到,学识渊博,分寸拿捏得极好,让人难以生出恶感。
林悠然始终保持着警惕,但也不再完全排斥。她隐隐觉得,苏淮安的出现,或许并非偶然,他背后可能代表着江南的某一方势力,这股势力似乎对她,或者说对她所代表的“圣莲血脉”,抱有某种程度的善意,或者至少是观望与投资。
这日,她正在院中晾晒草药,苏淮安再次“偶遇”于河对岸,隔着小河,他扬了扬手中一卷发黄的书册,声音清朗:“林先生,偶得前朝《星陨秘录》残卷,内有关乎‘异象感应’的零星记载,不知先生可感兴趣?”
异象感应?林悠然心中一震,这几乎直指她血脉预警的能力!
她抬起头,看向对岸那个青衫磊落的书生,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一层金边。他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似乎能穿透河水,直抵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林悠然没有立刻回应。她看着苏淮安,河风拂动她的衣袂和发丝。她知道,接过这卷书,就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苏淮安背后的“好意”,也意味着她将更深地卷入未知的漩涡。
但她也清楚,闭门造车终究有限。她对自身血脉的了解太少,对这个世界隐藏的规则知道得也太少。父兄的安危,萧景澜那边的暗流,乃至自身未来的道路,都需要更多的信息和力量。
沉默片刻,她终是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有劳苏公子,愿闻其详。”
苏淮安眼中笑意加深,如同春水泛波。他并未过河,而是小心地将书卷放入一个防水的竹筒,轻轻抛了过来,力道恰到好处,竹筒稳稳落在林悠然脚边的草地上。
“先生慢慢看,若有不明之处,淮安定当知无不言。”他拱手一礼,不再多留,转身翩然离去。
林悠然弯腰拾起那尚带着对方一丝体温的竹筒,指尖微凉。她打开竹筒,取出那卷年代久远的《星陨秘录》残卷,缓缓展开。
开篇几行古老的篆文,便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星陨之象,圣莲感应,非独预兆吉凶,亦可跨界传心,然耗神甚巨,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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