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山的入口像一张沉默巨兽的嘴,幽深,往外吐着带着矿物和湿泥气息的凉风。道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嶙峋、彼此倾轧的怪石和深邃曲折的洞穴通道。光线被贪婪地吞噬,只有零星一些发光的苔藓或是嵌在岩壁里的微弱晶矿,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
小智打开手电,光柱像一柄脆弱的剑,劈开浓稠的黑暗,照亮前方犬牙交错的岩石和深不见底的岔路。“跟紧我,翔泰!这里很容易迷路!”他的声音在洞穴里撞出回音,显得有点虚。
翔泰抱着熊宝宝,紧跟在小智身后。手电的光晃过岩壁,那些凹凸不平的阴影像是随时会扑下来。熊宝宝把脸埋在他怀里,只露出两只耳朵警惕地抖动,发出极轻的、不安的“嘛唔”声。
“皮卡丘,注意警戒!”小智压低声音。皮卡丘蹲在他肩头,脸颊的电囊微弱闪烁,照亮一小片区域,尾巴紧张地竖着。
越往里走,空气越凉,那股矿物和地下水的气息越发浓重,还混杂进一种……甜腻腻的、像是无数糖果和奶油混合发酵后的古怪味道,闻久了让人头晕。通道也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粗糙的阶梯,甚至还有废弃的生锈铁轨伸向黑暗深处。
“奇怪的味道……”小智皱着鼻子,“还有这些轨道……这里真的还有皮皮吗?”
突然,皮卡丘猛地立起耳朵,发出一声短促的警告:“皮卡啾!”
几乎同时,前方黑暗中传来杂乱嚣张的喊声,伴随着金属碰撞和某种能量发射器的嗡鸣!
“快点快点!把那只挡路的皮可西搞定!”
“这边的矿石纯度很高喵!发财了发财了!”
“哈哈哈!把这些粉红色的家伙都抓起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是火箭队!而且听动静,人还不少!
小智脸色一变:“是火箭队!他们又在干坏事!皮卡丘,我们上!”
热血瞬间冲垮了谨慎,他握紧手电就要冲过去。
“等一下,小智!”翔泰忽然小声喊住他,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指向侧面一条极其狭窄、被巨大钟乳石半遮住的缝隙,“那里……好像有声音……很小的哭声……”
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害怕,但眼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清晰。
小智一愣,侧耳倾听。除了前面火箭队的喧哗,似乎……真的有一丝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像是许多小动物在压抑啜泣的声音从那条缝隙深处飘出来,混合在古怪的甜腻空气里,几乎难以分辨。
“是皮皮们?”小智瞬间反应过来火箭队的目标可能不止是矿石,“他们在对皮皮做什么?!”
愤怒取代了莽撞。他看了一眼喧哗传来的主通道,又看了看那条隐蔽的、传来哭泣声的缝隙,一咬牙:“翔泰,你跟紧我,我们悄悄过去看看!皮卡丘,尽量别发出声音!”
“皮卡!”皮卡丘点点头,电光彻底收敛。
两人小心翼翼地挤进那条狭窄的缝隙。路很难走,凹凸不平,只能侧身挪动。那悲伤的哭泣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某种虚弱疲惫的哼唱,像是摇篮曲,却听得人心里发酸。
缝隙尽头隐约有光透出,不是手电或机器的那种冷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淡淡粉色的暖光。
他们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景象却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岩洞中央,堆积着小山般的、散发着浓郁甜腻气味的……劣质糖果、凝固的奶油、还有各种粘稠的粉色紫色不明液体,像是某个恐怖糖果工厂的废料堆。而这些垃圾山周围,竟然围着足足几十只皮皮和几只皮可西!
它们的状态明显不对。眼神空洞麻木,身体摇摇晃晃,却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被迫不停地、机械地跳着那种圈圈舞!每一次跳跃,它们身上那微弱的、属于妖精系的粉色光晕就被强行抽取出一丝,汇入中央那堆甜腻的垃圾山中,似乎在维持着某种极不稳定的能量反应。几只年幼的皮皮显然已经力竭,脚步踉跄,却仍被迫摆动肢体,发出压抑痛苦的啜泣。一只皮可西试图护住它们,自己却也被那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哼唱声虚弱而绝望。
岩洞四周,站着七八个火箭队员,手持着一种奇怪的、如同吸尘器般的装置,顶端发出幽幽的红光,正对准那些皮皮,显然就是在抽取它们的力量!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像是研究员的人正在一台仪器前记录数据,脸上带着狂热。
“能量抽取稳定!这些粉红色家伙的妖精能量果然很适合做‘极甜蜜饵料’的稳定剂!”
“加快速度!趁那只大的还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等这批饵料完成,还怕抓不到稀有的宝可梦吗?”
小智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拳头攥得死紧:“这群混蛋!竟然这样对待皮皮!”
就在他要不管不顾冲出去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像是小石子落地的声响。
声音来自翔泰的脚下。他好像是因为看到这悲惨的景象吓得后退了半步,不小心踢到了角落里一颗松动的石子。
石子滚落的声音在这充斥着机械嗡鸣和哭泣声的洞穴里,微乎其微。
然而,就像是触动了某个精心布置的、无比脆弱的平衡开关——
岩洞中央,那堆由被抽取的妖精系能量和劣质糖果废料强行维持的、极不稳定的“甜蜜饵料”小山,最顶端几个摇摇欲坠的、粘稠的糖果罐,因为这颗小石子滚动带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震动……
晃了一下。
然后,如同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其中一个罐子歪倒,里面半凝固的、过度饱和的粉色糖浆泼洒出来,浇在了下方一个正在超负荷运转、抽取皮可西能量的装置裸露的能量传输接口上!
嗤——!!!
刺耳的电流短路声爆响!一团耀眼的电火花猛地炸开!
电火花瞬间引燃了泼洒出来的、高度易燃的糖浆!
火焰腾起,立刻又点燃了旁边堆积的、同样富含糖分和油脂的奶油块和包装纸!
轰!
小小的火苗在零点几秒内变成了汹涌的火团,沿着垃圾山迅速蔓延!
而这突如其来的火焰和高温,瞬间彻底破坏了那堆“饵料”极其脆弱的能量平衡!
被强行压缩在内的、极不稳定的妖精能量失去了束缚,猛地失控、膨胀、然后——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席卷了整个洞穴!
不是那种毁灭性的爆炸,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压力过载的锅炉炸开了锅!
被点燃的糖果、奶油、粘稠液体,混合着失控暴走的粉色妖精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像是被狠狠摇晃后猛地打开的香槟,朝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疯狂喷溅、泼洒!
刹那间,整个岩洞下起了一场极其恐怖的、高温、粘稠、还闪烁着危险粉色能量的“糖果岩浆”雨!
“哇啊啊啊!怎么回事?!”
“着火了!爆炸了!”
“快跑啊!粘上了!好烫!”
那些手持抽取装置的火箭队员首当其冲,被劈头盖脸地浇了满身满脸!滚烫粘稠的糖浆和奶油瞬间粘住了他们的眼睛、头发、衣服,其中混杂的暴走妖精能量更是让他们像是触电般剧烈抽搐,惨叫着摔倒在地,胡乱翻滚,手里的装置噼啪炸响,彻底报废。
那个研究员面前的仪器屏幕猛地爆出一团雪花,然后直接黑屏冒烟,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就连那几只离得稍近、还在被抽取能量的皮可西,也被爆炸的冲击波和溅射的粘稠物掀飞出去,摔在地上,虽然狼狈,身上连接的能量抽取光束却瞬间中断了!
束缚消失!
中央那几十只被迫跳舞的皮皮被爆炸声和火光吓得集体僵住,随即发现身上的无形枷锁不见了,发出惊恐的尖叫,顿时乱作一团,四处乱跑,反而冲撞得那些着火的火箭队员更加狼狈。
整个岩洞瞬间陷入极致的、甜腻又焦糊的、混合着惨叫和哭喊的混乱之中!
小智和皮卡丘完全看傻了,保持着要冲锋的姿势,僵在缝隙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片如同地狱糖浆锅翻倒般的灾难场景,大脑彻底处理不了这过于超现实的信息。
翔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爆炸吓坏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抱着熊宝宝猛地向后一缩,脚下又是一滑,差点摔倒。
而就在他后缩的瞬间,他怀里那只早就被吓坏的熊宝宝,因为爆炸的巨响和恐怖的景象,发出了极度惊恐的尖叫,四肢爪子死死抠住了翔泰的衣服,身体剧烈挣扎扭动!
这一扭动,它的一只后爪“啪”地一下,恰好踹在了缝隙岩壁上一块明显松动了、凸出来一点的、脑袋大小的岩石上!
那块石头被它这惊恐一蹬,猛地脱离了岩壁,沿着一个倾斜的坡度,“咕噜噜”地急速滚了下去!
滚动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那个吓瘫在地的火箭队研究员!
研究员正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着火翻滚的同伴和失控的皮皮,满脸惊恐绝望。根本没注意到侧面滚来的石头!
“嘭!”
一声闷响。
石头精准地撞在他的后脑勺上!
研究员眼睛一翻,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小插曲。
翔泰抱着还在瑟瑟发抖、呜呜咽咽的熊宝宝,小脸煞白(被火光映的),看着眼前这片由火箭队自己制造的灾难性混乱,黑眼睛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和翻滚的、浑身粘满粉色糖浆的黑色人影,小声地、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地说:
“他、他们……好像……玩火……烧到自己了……”
小智猛地回过神,看着那些在粘稠糖浆火海里哀嚎打滚、彻底失去威胁的火箭队,又看看那些终于摆脱控制、惊恐逃散的皮皮,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莫名的……畅快感冲上头顶。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猛地一挥拳头,憋出一句: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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