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溪和阿鲁终于摸到底舱门口。
果然如阿鲁所说,门扣用铁链缠着并未落锁,从里面打不开,外面打开却很方便。
阿鲁刚把铁链抽走,等在里面的高翎便率先冲了出来。
“这里是货舱?那我们怎么出去?”
高翎话音未落,船忽然猛烈晃了一下,大家刚站稳,紧接着又晃了一下,海浪拍打在船舷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张大河惊恐喊道:
“涨潮了!”
“涨潮了!郎主!”承影挡开衙前兵士阻拦,大步走进市舶司正堂。
这年轻随从武功高,并非军中人士,却腰配手刀,背负弓箭,让他放下武器他不理,不让进他不听,拦还拦不住。
谢晏脸色铁青,缠着纱布的手攥成拳头,无声落在桌面摆着的中书省“协查令”上:
“林市舶,本相已在此等侯半个时辰,巡检司为何还未曾有人到?”
“哎呀,相公在京师高高在上,只要发号施令,下面自有响应。哪里知道我们地方的难处?下官办事处处得亲力亲为,巡检司人手紧、公务繁忙,一时半会到不了也是正常,齐知府,你说是也不是?”
市舶使林晟、朝坐旁边的明州知府齐明晖递了个眼色,齐知府却装作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心安理得端起茶杯,撇掉浮茶抿了一口。
一个时辰前,宰相谢晏仅带着两名随从,去到他明州府衙,拿出符牌和中书省与机宜司联合协查令,让府衙协助他们搜查今日待出港海船。
这怎么能查?
明州府衙向来靠港吃港,海船只要在他的地界靠岸,哪有不来进贡的?尤其是番船,没有不走私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位年轻宰相是官家用来对抗老臣的棋子,什么时候什么罪名倒了都不一定,没必要为他得罪自己的金主。
齐知府找了个借口,亲自将人领到了市舶司。
市舶司平时捞的好处更多,尤其是番商,有好东西都要紧着市舶司挑一遍,再谈上岸。
齐明晖那老贼把这烫手山芋带到市舶司,林晟还不得紧急搬救兵?
就说没搜查权,巡检司得派人来能上船,尤其是今日准备出港的两艘日本船和两艘高丽船。
这四艘番船体量小,潮汐一来,它们就能解缆出港。
州府不出面,市舶司推不掉,必须出面,但要等巡检司来了才能行动。
这不,一等便大半个时辰。
谢晏星夜兼程,遇驿站就换马,路上碰巧还遇到一处桥梁垮塌,幸好谢晏跳马及时,只是受了些轻伤,那匹马就惨了,跟着塌陷的山石泥土、断裂的桥面一起落入溪涧。
用命换来的一个时辰,就耗在州府、市舶司与巡检司之间的推诿上。
地方对中央指令的执行力,可见一斑。
潮来了,巡检司兵马却还没到。
谢晏扫了一眼忙着喝茶的齐知府、假意焦灼踱步的林市舶,声音不高却充满着坚决:
“承影,本相不管你是砍了船帆还是烧了甲板,在东军来之前,没有本相命令,任何一艘船都不许离港。”
“得令!”
承影抱拳,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谢晏不是没有后手。
墨阳已拿着他手书,去请驻扎得更远的东军。军队有特殊执法权,不因他的宰相身份,而是凭他在北军那几年,改良武器炸药的功绩,同样受益的东军,会认他。
“谢相公使不得啊,相公哪怕是拿来官家手谕,也必须照章办事,随意毁损番船,这是要出大乱子的,大夏乃礼仪之邦,有损国格!有损国格!”
谢晏不为之动,起身向正堂外走去。
承影更是抽出弓箭,推开前来阻拦的衙前兵士,大步向港口停在最前端的高丽商船奔去。
承影前脚离开,一队兵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墨阳,他借来了东军的兵。
墨阳飞身下马,对着站在市舶司门外的谢晏拱手道:
“郎主,码头上第一艘船起火了!”
起火了?承影才刚出门,不可能这么快放火。有情况!
谢晏当机立断:“东军听令,海船离奇起火,随本相登船检查!”
第一艘船上的离奇之火,正是楚南溪费尽心思点起来的。
“涨潮了!”
张大河竖起耳朵,他要听船上号令的锣声。
“单锣连击,这是召集船工上甲板,准备出发了。”
“我们能上岸,可船舱里还有那么多昏睡的人,他们怎么走?”丹娘着急道,高翎比她更急。
楚南溪将黯淡无光的菩萨石放入口袋,指着货舱里一个个装瓷器的木筐道:
“我们不是自己走,而是要让这艘船停下来!这是易燃的干草,烧得快、声势大,但因过火太快,反而点不燃船板和货物。但只要岸上发现有船起火,不管什么原因,必不会让它离港。”
“小姐说得对!”
张大河赞同道,“起火的船只,就算火扑灭,也不会让它当天出港。若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去砍断帆绳,等他们更换完帆绳,出港时机也错过了。”
“好!就这么决定。放火烧稻草制造混乱,张大河趁乱出去,砍断帆绳。只要船今晚不走,我们便可以到岸上搬救兵。”
楚南溪不知谢晏有没有寻到明州,自己也无法向官府证明宰相夫人身份,但她可以去找东军。
明州港附近就有东军驻扎,她记得,历史上掌兵东军的韩将军,也和李将军、爹爹一样,是性情耿直的抗狄英雄,大量工匠被掠卖至北狄情况严重,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我们没有火。”
丹娘提出了一个现实问题。
现在甲板上都是船工水手,不把火预先烧起来,出去放火只怕瞬间就会被扑灭,不能制造长时间混乱,张大河也没法过去找斧子、砍帆绳。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货舱里的六个人。
“我有火石。”
高翎瓮声瓮气道,声音里并没有多少喜悦,因为他接着又说:“只能擦出火星子,能用个两三次,没有火绒油脂,应该没法点燃稻草。”
说罢,他从幞巾里取出小小一颗黑色燧石。
难怪在底舱找火时他没拿出来,也就他这个造兵器的,换个人也不会拿这玩意当宝贝,还藏幞巾里。
“这么小,就算有火镰也打不着吧?”阿鲁的失落显而易见。
高翎说可擦出的“火星子”。
肉眼真能看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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