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消失在山林中的背影,像一滴墨落入水中,无声无息。但她留下的那条线索,却是一根烧红的铁针,直指黑狱堂在南方的巢穴。
废弃的铜牛矿洞。
此地曾因连日暴雨引发塌方,坑道被巨石封死十余年,早已被世人遗忘。唯一的入口,是山腹下的一条地下暗河。
林冲带着朱武和几名亲信,站在浑浊的河口。随行的石工六,一个在山里采了一辈子石料的老匠人,侧耳贴在湿滑的岩壁上,听了许久。
“统帅,水流声不对。”他站直身子,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有回音,是空的。里面……好像还有人在凿石头。”
人工凿壁的回音。
林-冲没有半分犹豫。“今夜,把这里给我挖开。”他环视着这片荒凉的所在,“从今天起,这里改个名字,叫‘鹰眼司’。”
一个专门为他搜集情报、刺探敌营的机构。
夜半,上百名精锐山寨士卒在杜迁的指挥下,用最原始的办法,撬棍、铁锤,硬生生从塌方的碎石堆里,凿开了一条通路。
洞口被破开的瞬间,一股积郁了十余年的腐臭之气,混合着死亡的霉味,狂涌而出。
洞内遍地骸骨,层层叠叠,不知死了多少人。显然,在被废弃之前,这里是一座人间炼狱。杜迁举着火把,在一具蜷缩的尸骨旁停下。
那尸骨的手腕骨上,竟用利器,深深地刻着四个字。
汉俘勿赦。
就在众人为这惨状而心惊时,随队进来的那个哑哨儿,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向角落里的一堆碎石。他什么也不顾,用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疯狂地刨挖着。指甲翻卷,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他从碎石底下,刨出了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
铁盒被打开,里面是一本早已残破不堪的手札。纸张受潮,字迹晕开,但娟秀的笔锋依旧清晰可辨。
手札的署名,是“陈十九”。
朱武在一旁低声解释:“前朝工部有一位奇女子,姓陈,在家中排行十九。因私自将火器图谱传于边镇匠户,被朝廷以‘私相利器’的罪名,流放北地矿场,不知所踪。”
林冲接过那本手札,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血写着一行小字,力透纸背。
“吾毕生所求,非助强权,惟愿天下匠人皆有活路。”
林冲久久地沉默着。他合上手札,对着身后的杜迁下令:“将所有遗骨,迁出此地,好生安葬。在二龙山匠院后山,为陈十九前辈,立碑。”
原来早在百年前,就有人为他今天所做的这件事,流尽了血。
这火种,传承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代代匠人不屈的命。
鹰眼司的牌子刚刚挂上矿洞口,北方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就到了。
辽国派往大宋的使者团,在归国途中,于两国边境线上,突遭一伙神秘人伏杀。使节首级被斩下,高高悬挂在宋境的旗杆之上。首级下面,还挂着一封血书,上书四个大字。
南狗当诛。
消息传回汴京,朝野震动。枢密院连夜下发文书,措辞严厉,责令二龙山即刻交出凶手,否则便以通敌叛国论处。
好一招嫁祸江东。
“是黑狱堂。”林冲看着军报,将那张纸揉成一团。
他立刻召集朱武。“调阅近一个月,我们截获的所有骨笛信号记录。”
朱武将一张张记录着古怪节拍的草纸铺开,又取来阿蛮率斥候队绘制的,那张标注着可疑气味轨迹的地图。两相对照,无数个看似无关的点,被一根根红线串联起来。
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汴京,南郊,安业坊,废弃织锦坊。”朱武的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上的一处,“此地地下,建有双重隔音的密室。更惊人的是,根据信号的周期推算,每日申时,都有一条加密讯息,准时从一个方向传来。”
朱武抬起头,一字一顿。
“来源是……枢密院,东值房。那里,只有一个从三品的参政在当值。”
林冲站起身,披上外衣。“杜迁,点十二个最好的兄弟,跟我走。”
当夜,月黑风高。
汴京南郊的废弃织锦坊,死一般寂静。
林冲亲率十二名死士,如鬼魅般潜入。地下的隔音密室入口极为隐蔽,但早已被鹰眼司的探子摸清。
推开石门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埋伏与厮杀。
密室中,只有一人。
那人背对门口,身披宽大的黑袍,脸上覆盖着一张冰冷的银色面具。他正站在一张长案前,用一种特制的药水,仔细清洗着一份染血的地图。
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动作却不见丝毫慌乱。他没有逃,反而缓缓转过身。
面具下,传出一种扭曲的,如同砂石摩擦般的嗓音。
“林教头,等你很久了。”
“你可知,我为何叫‘玄面’?”他没有给林冲发问的机会,“因为我本是你们大宋的孤儿,七岁那年,家乡被兵匪所破,我被卖到北地为奴。是我的养父救了我,他教我杀人,也教我……如何止战。”
玄面抬起手,指着墙上那份被他清洗过的地图,那上面,二龙山的位置被朱砂圈出。
“你这里,每多造出一门炮,北地的草原上,就要多十万流离失所的牧人。我不是要灭了你的火种。”
“我是要逼你,停下。”
林冲沉默了片刻。
他忽然拔出腰间的佩刀。
刀光一闪,却不是劈向玄面,而是狠狠劈向墙上悬挂的另一幅辽宋舆图!
“唰——”
刀锋沿着两国犬牙交错的边界线,划开一道狰狞的裂口。
“你说止战,却用毒粉,用暗杀,用蛊虫,用洗脑无辜的孩童做死士。”林冲一步步逼近,刀尖直指玄面的面具,“这叫止战?这叫恐惧!”
“我要的,从来不是停火!”
“我要的,是让天下的百姓手里有饭吃,让天下的匠人心里有尊严,让守土的士兵,不必再为朝堂上那些酒囊饭袋的贪官污吏去卖命!”
“你要战,我奉陪到底!”
“你要谈,我二龙山开门相迎!”
“但是,”林冲的刀,停在玄面具前一寸,“别拿‘和平’这两个字当你的刀,来割别人的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
织锦坊外,火光骤亮!
鹰眼司初建的百名新晋探员,在石工六的带领下,齐刷刷地点燃手中的火把。他们列队于四周的岩台之上,将这片幽暗的所在,照得如同白昼。
百人齐喝,誓词如雷。
“火照幽窟,影无所遁!”
也就在此时。
千里之外,东京皇城,大内深处。
一道密令,正从最幽深的宫殿中,悄然下发到枢密院。
“即刻,重启‘天工监’。”
“不惜任何代价,追上二龙山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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