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锁山谷。
林冲立于鹰嘴崖的最高处,手握一具粗制的千里镜,俯瞰着十里之外的敌情。
五路官军已压至谷口,旌旗蔽野,黑压压一片。数十架抛石机如林耸立,投臂狰狞。最中央一路,一杆绣着斗大“王”字的大纛,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朱武在他身后低声禀报:“统帅,三重伏击圈已全部布妥。油毡包与火药桶皆覆上了湿泥,可防林间潮气。导火索也用松脂浸过,能保燃速稳定。”
林冲缓缓放下千里镜,没有回头。
真正的变数,不在阵法,而在人心。
他转身,看向炮阵后方列队的百名新兵。为首的少年叫小石头,是匠院老孙头的孙子,今年才十六岁。此刻,这些年轻的脸庞上,无一不是煞白。他们握着火铳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们还没见过血。
“但今天,必须见。”他低声道。
正午时分,烈日驱散了山雾。
官军的先锋营,终于踏入了第一道伏击圈。
林冲没有下令,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那支队伍完全进入预设的杀伤区域,他才抬起了手,猛地向下一挥。
号角声起。
弓弩齐发,箭矢如蝗,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峭壁两侧,早已备好的滚木礌石,伴随着沉闷的轰鸣,轰然砸落。
官军的阵型瞬间大乱,惨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混乱只持续了片刻。阵中将官的喝骂声响起,督战队的长刀亮出,溃兵被毫不留情地斩杀。很快,士卒们便重整队形,举着盾牌,悍不畏死地继续向前推进。
中军高台上,银甲老将王焕冷眼观战,脸上没有半分波动。
他身旁的副将轻笑道:“将军,山匪不过是些草寇伎俩,黔驴技穷。待末将率铁骑冲入谷口,必将贼巢踏为平地!”
王焕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手按在了身旁的虎头湛金枪上。枪杆冰凉,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早年随父征南,他见识过太多险地伏兵的阴毒。但他不信,一个被逼上山的前朝教头,敢与朝廷大军正面决战。更不信,民间流传的所谓“雷火”,真能有裂山之威。
那是妖术,是惑乱人心的鬼话。
官军主力,开始渐次深入峡谷腹地。最前方的部队,已经逼近了第二道由绊马索和陷坑组成的防线。
就是此刻。
林冲猛然抬手。
他身旁的一名号手,立刻将一枚特制的黄铜哨凑到嘴边,用尽全力吹响。
尖锐的哨音,刺破长空。
瞬间,峡谷两侧的岩缝里,数十名早已待命的点火手,同时引燃了手中的导火索。
浸满松脂的火绳“嗤嗤”作响,如一条条火蛇,飞快地钻入预先埋设好的岩缝之中,直通山体内部。
三息之后。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撕裂了整个战场!
声浪滚滚,震得山石簌簌而落,大地都在颤抖。
但这巨响,并非来自火炮。
是模拟炮声的巨型爆竹阵!
官军的战马受惊,长嘶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掀翻在地,随即跪倒,口吐白沫。无数士卒被这闻所未闻的巨响震得肝胆俱裂,丢下兵器,抱头蜷缩在地,发出绝望的哭喊。
“天罚!”
“是天公发怒了!天罚降临了!”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之中,真正埋藏在谷底,那些覆盖着湿泥的火药桶与油毡包,被连锁引爆。
轰!轰!轰!
烈焰冲天,形成一道道灼热的火墙。浓烟裹挟着碎石与断肢,横扫千军。整段峡谷,在顷刻间化作了一座哀嚎遍野的炼狱火海。
林冲站在峰顶,玄色披风被气浪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脚下彻底崩溃、被烈火吞噬的敌阵,声音平静,却如铁铸。
“这一声,是新时代的钟响。”
话音未落,第三道伏击圈,开启了。
三百名火铳手,从峭壁两侧早已挖好的隐蔽洞窟中,如潮水般涌出。
“举铳!”
“放!”
没有箭矢破空的呼啸,只有一片密集的,如同暴雨猛击瓦片般的脆响。
钢珠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动能,覆盖了所有试图从火海中逃离的残敌。盾牌在它们面前薄如纸片,前排的官军,成片成片地倒下,身上绽开无数血花。
紧接着,杜迁率领五百精骑,自早已清空的侧翼山道,猛然杀出。
他们手中紧握的,是匠院新铸的百炼钢刀。刀锋雪亮,专斩那些落马的溃兵和失去建制的散兵。
小石头负责点燃最后一组陷阱。
那是专门为敌军帅帐所在的山梁,准备的“大礼”。
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火把,牙齿咯咯作响,眼前全是血与火交织的惨状。
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娃,闭眼也得点!”一名断了条胳膊的老兵,用另一只手死死按着他,“想想你爷爷!想想那些被他们害死的匠人!”
小石头猛地一咬牙,闭上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火炬狠狠掷了出去!
轰隆——!
敌军帅帐所在的那处山梁,应声炸塌。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
夕阳西下,血色残阳。
战场,终于归于死寂。
残敌四散奔逃,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王焕身负三创,甲胄破碎,浑身是血。他拄着那杆虎头湛金枪,孤零零地立于一面残破的断旗之下,怒目北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高呼:
“陛下万岁……臣……未能荡寇……”
言罢,气绝。
高大的身躯,却依旧拄枪不倒。
林冲缓步走下崖台,穿过遍地狼藉的战场,一直走到小石头面前。
他伸出手,亲自为那个满脸黑灰、仍在瑟瑟发抖的少年,抹去脸上的硝烟与泪痕。
小石头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在黑脸上显得格外洁白的牙齿。
“将军!咱们的‘雷公’……听话啦!”
远处,被烈火焚烧过的山谷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焦土之上,数百具被缴获的无主战马,正低头啃食着所剩无几的草根,静候新的主人为它们套上马鞍。
林冲望向北方的天际线,那里是汴京的方向。
他忽然开口,问身旁的朱武:“萧鸣镝可曾离场?”
朱武摇了摇头。
“斥候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东面山岭的树丛中。他从头到尾,都在观望,未动一兵一卒。”
林冲的眸光,微微闪动。
“辽人的眼睛,已经看见未来了。”
风起,卷起地上的灰烬,盘旋升空,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地平线的另一端,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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