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林薇（也就是现在的她）的“兴趣”，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她几乎可以想像，这位老爷子打探的目光会有多么锐利和挑剔。
她顶着“林薇”这个身份。
背负着“情妇”的污名。
出现在那位传统而威严的老将军面前……
一丝不由自主的紧张感，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但苏晚星面上依旧沉静。
只是眼神更深邃了些。
仿佛在快速思考着什么。
顾君宸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似乎觉得颇有意思。
他仰头，将杯中最后一点威士忌饮尽。
喉结滚动，发出轻微的吞咽声。
空杯落回桌面，动作优雅利落。
“备车。”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对着陈伯吩咐道。
他没有说去或不去，但陈伯立刻躬身应下：
“是，少爷！”
顾君宸这才将目光完全投向苏晚星。
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收拾一下。”
他顿了顿，清晰道：
“你，跟我一起去。”
苏晚星的心猛地一跳。
果然，躲不过。
她迎上顾君宸的视线，没有问缘由，也没有显露抗拒。
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波澜：
“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吗？”
“不然呢？”
顾君宸反问，语气冷冽。
……
顾家老宅的气场，与盘龙湾截然不同。
厚重的历史感仿佛沉淀在每一块砖石，每一件古朴的家具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的、近乎凝固的威严。
苏晚星跟在顾君宸身后半步，
她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尖上。
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隐藏在阴影里的探究目光。
好像像绵密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背上。
穿过回廊，步入光线明亮的主客厅。
只见一位身着深色唐装、银发如雪、腰背挺直如松的老人，正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
他手中盘着两颗优良的核桃，发出规律而沉缓的摩擦声。
这便是顾家的定海神针，戎马一生、威名赫赫的顾擎山。
顾擎山并未立刻看向顾君宸。
那双沉淀了岁月风霜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精准地带着不容错辨的目光，径直落在了苏晚星身上。
那目光，果然如苏晚星所料，锐利得能穿透皮囊。
挑剔得仿佛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古董。
从她沉静的眉眼，到挺直的脊背，再到看似镇定却微微绷紧的指尖。
每一个细节，都在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里无所遁形。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氧气，只剩下那核桃摩擦的“咔嗒”声，敲在人心上。
苏晚星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不卑不亢。
维持着林薇这个身份应有的、带着一丝疏离的柔顺。
她微微颔首，声音清浅：
“顾老先生。”
顾君宸仿佛没察觉到这无声的交锋风暴。
步履从容地走到一旁沙发坐下。
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回来喝杯茶。
他并未开口介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终于，顾擎山缓缓将视线移向顾君宸。
脸上露出一丝长辈的和蔼笑意，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舍得回来了？”
“您老召见，不敢不来。”
顾君宸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
顾擎山哼笑一声，目光再次扫过安静立在顾君宸后方的苏晚星。
这次，那目光中多了一丝不加掩饰且难以言喻的好奇。
他放下手中的核桃，身体微微前倾。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直接开门见山道：
“这么多年，爷爷头一回见你带人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在苏晚星脸上停顿了数秒，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还是个，这么……标志的姑娘。”
“头一回”三个字，被他咬的格外重，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强调。
也像一道无形的力量，精准地向苏晚星袭来。
这不仅是陈述事实，更是赤裸裸地点明她的特殊性。
无论这特殊性是福是祸……
苏晚星的心猛地一缩，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只是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能感觉到顾擎山话语背后那巨大的问号：
“她是谁？凭什么能成为顾君宸的‘第一次？’”
顾君宸端起佣人刚奉上的茶。
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并未立刻接话。
这短暂的沉默，让客厅里的空气更加粘稠。
顾擎山也不催促，重新拿起核桃盘玩。
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顾君宸身上，等待着答案。
“晚星。”
顾君宸终于开口，却只是吐出了她的名字，再无下文。
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包含了所有解释。
“晚星？”
顾擎山咀嚼着这个名字，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思索。
显然在记忆中搜寻匹配的信息，但一无所获。
这更激起了老人的兴趣。
“晚星？林薇？”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转向苏晚星，带着一丝玩味的试探。
“外面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的说法？”
苏晚星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升。
她知道 ，关于那些流言蜚语，老爷子果然都知道了。
“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爷爷何必在意。”
顾君宸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打断了顾擎山对苏晚星的进一步逼视。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自己的祖父。
“不是想我回来吃饭吗？再不吃菜凉了。”
这明显是在转移话题，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顾擎山花白的眉毛，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他了解自己的孙子，越是回避，越说明有问题。
但也越说明……这个女人的分量，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他没有立刻发作，反而顺着顾君宸的话，对苏晚星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说：
“说的是，晚星姑娘，坐吧，别拘束。
君宸带你来，就说明是自家人。”
“自家人”三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苏晚星依言在顾君宸下首的沙发坐下，姿态依旧优雅得体。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手心里已沁出一层薄汗。
她知道，这顿饭绝不会轻松。
午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涌的气氛中进行。
顾擎山没有再直接询问苏晚星的身份。
只是偶尔抛出一些看似家常却暗藏机锋的问题。
比如问她对时局的看法，对某件艺术品的评价。
苏晚星打起十二分精神，滴水不漏地应对着。
既不显得无知，也不过分张扬。
她的镇定和偶尔流露出的，与“情妇”身份并不符的沉静气质。
让顾擎山眼底的探究之色越来越浓。
饭后，顾擎山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顾君宸：
“君宸，陪爷爷去书房，尝尝我新得的好茶。”
“晚星姑娘，让陈伯带你到花园走走。
我们顾家的花园，还是值得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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