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支开她，苏晚星心中了然。
她顺从地起身，姿态无可挑剔：
“是，顾老先生。”
目光转向顾君宸，短暂交汇的瞬间，她捕捉到了他几不可察的颔首。
——淡漠、简洁，却是一种默许的指令。
顾君宸随着老人步入书房。
厚重的红木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书房里弥漫着古籍和上等烟草混合的气息。
顾擎山没有去碰茶具，而是径直走到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坐下。
目光沉沉地望着顾君宸，开门见山：
“说吧，怎么回事？”
“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根底在哪？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林薇’，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再有饭桌上的温和，只剩下属于铁血将军的冷硬和威严。
“别想跟我打马虎眼！
林家丫头的事还悬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又弄出这么个身份不明、名声不清的女人带在身边。
你是嫌顾家门楣太高太亮，还是觉得我老头子提不动刀，已经压不住你了？”
顾君宸站在书桌前，身姿挺拔如松栢，对祖父的怒火视若无睹。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开得如火如荼的虞美人。
那是顾老夫人生前最爱的花海。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林雅芙的事，爷爷心里应该清楚。
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也不必让林家人费尽心思的找。”
顾擎山闻言，心头一震，他心下的猜测有了定论！
一丝愧疚涌上心头，他该怎么和他的老战友交代呦！
“至于苏晚星……”
顾君宸顿了顿，没有给顾擎山更多喘息的机会。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眼眸直视着老人。
那眼眸里面没有任何犹豫或闪躲，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
“她是谁不重要，外面的流言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现在，以及未来，都会在我身边。”
顾擎山猛地一拍桌子：
“胡闹！
一个来历不明、顶着情妇名声的女人。
你跟我说不重要？
顾家未来的主母……”
“爷爷！”
顾君宸的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顾擎山的话。
他上前一步，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不容忤逆的气场。
已然远远压过戎马一生的老将军。
“我说了，她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我的人。
是我顾君宸认定要留在身边的人。
她的身份我自有安排。
她的名声，我说了算。”
“况且，顾家的脸面，还轮不到外人几句闲言碎语来定义！”
顾擎山被顾君宸的强硬姿态震住了。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他眼前优秀得令人望而生畏的顾君宸。
仿佛也第一次真正看透，这个他十分欣赏，骨子里所流淌着无尽的桀骜与疯狂的孙儿。
顾君宸带着嘲讽的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带着对所谓“家族”的极致嘲讽道：
“况且，爷爷觉得——”
他微微倾身，目光如利刃般刮过顾擎山震惊的脸。
“我瞧得上顾氏集团，这小小的荤腥吗？”
而后，顾君宸的声音更冷，带着一种彻底剥离的决绝：
“这顾家的家主，您大可以留给别人。
我绝不会有丝毫不满和留恋。
刚好您和奶奶，以及其他叔辈都介意我‘混血’的这个“污点”。
这不正是您和其他叔伯们最好的理由吗？
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顾君宸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在顾擎山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怒斥，想反驳，想斥责他忘恩负义。
却被话语中赤裸裸的真相和疏离的冷漠堵得喉咙发紧。
一股混杂着被戳穿的狼狈，被轻视的愤怒。
以及对孙子决绝态度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的怒火。
顾君宸口吻轻松却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
苏晚星，是他划定的领地，不容任何人置喙，哪怕是他敬重的祖父。
书房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顾擎山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顾君宸的脸上。
他从未见过孙子如此明确地、不顾一切地维护一个人。
尤其还是一个女人！
怒火在胸中翻腾，但更深处，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惊愕，是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他的愤怒是真，但他主要的意图，则是……试探！
试探着小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动了凡心。
是不是真的有女人，收服了这个桀骜不驯的兔崽子！
顾擎山虽然震惊，但仍然疑惑：
难道这冰山孙子，真的开窍了？
虽然顾家偌大的家业，在这个出类拔萃的后生眼里不值一提。
但为了一个女人，连这拱手送到跟前的江山，都能弃如敝履？
“你……”
顾擎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难察觉的颤抖。
有怒急攻心，也有某种隐秘期待被点燃后的缺氧感。
“你……你认定她了？”
他死死盯着顾君宸的眼睛，试图找出哪怕一丝动摇。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凭那姑娘的那副皮囊？
还是她用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迷了你的心窍？！”
闻言，顾君宸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
还有一丝对顾擎山“浅薄揣测”的嘲弄：
“手段？”
他低低地重复，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词。
眼底掠过一丝幽暗莫测的光芒，像是深海中潜行的巨兽。
“爷爷，您太小看她了。”
他微微眯起眼，停顿了一秒。
目光锐利且危险的再次开口：
“也太小看我了！”
他收了视线，声音压得更低。
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
“我留她在身边，自然有我的理由。
她对我而言，远超您此刻的想象。
您只需记住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锤。
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地落入入顾擎山的耳中：
“动她，就是动我。
任何想打她主意的人，都要先掂量掂量，承不承担得起惹怒我的后果。
包括您——爷爷。”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像细密的针，扎进了顾擎山的心里。
最后那声“爷爷”，不再是敬称，而是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警告。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书房。
整个空间内，只有祖孙二人无声的对峙。
顾擎山僵坐在椅子里。
浑浊的眼，死死盯着顾君宸。
仿佛这一刻才真真正正认识这个他最满意的继承人。
他看到了顾君宸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认真。
以及那份认真背后，隐藏着的、令人心悸的冷酷决心。
顾君宸不是在商量， 而是在宣告。
苏晚星，这个身份成谜的女人。
竟然，成了他顾家太子爷不可触碰的逆鳞！
顾擎山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他一方面为孙子这近乎忤逆的强硬和绝情感到震怒。
另一方面，那个渴望重孙的念头，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能让顾君宸如此反常，如此维护的女人……
或许，真的就是那个契机？
书房内的空气，凝固如铁。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沉重得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艰难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罢了。”
顾擎山的声音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带着一种疲惫的妥协，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结婚吧！”
他抬起眼，浑浊的目光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试图用“名分”，这个最大的诱饵来拴住眼前这头失控的凶兽。
“顾家走到今天，本就不需要靠联姻来撑门面。
只要是你真心看中的人，爷爷都同意！”
他刻意缓了语气，脸上终于再次展现了一点慈祥：
“况且，这姑娘除去不了解身份以外……
无论是言谈举止，音容笑貌以及学识教养，都是非常不错的。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女子。”
“还不是时候。”
顾君宸的回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眸底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晦暗。
像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墨色深海。
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墙壁。
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杀意：
“待我亲手……彻底碾碎了所有可能会伤她的獠牙。”
“在那之前……”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顾擎山。
眼神里的晦暗，沉淀为一种霸道的强势。
“她只能是我的‘林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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