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寂静的宫道上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规律而沉闷。
车厢内,血腥气与冷檀香交织,气氛凝滞。
楚曦放在座位上的药瓶,裴寂最终也没有碰。
他闭目靠坐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玉雕,唯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微蹙的眉宇泄露了他的不适。
他在争分夺秒地调息,试图在面圣前尽可能恢复一丝状态。
楚曦也安静地坐着,右臂的伤口已被她简单处理过,不再流血,但阵阵隐痛依旧提醒着她方才的惊险。
她目光落在裴寂苍白却依旧难掩昳丽的侧脸上,心中思绪翻涌。
今日若无裴寂,她早已葬身地底。
这份情,她记下了。
但她也清楚,裴寂救她,绝非单纯出于善意,他们依旧是利益捆绑、互相利用的盟友。
马车最终在乾清宫外停下。
早有内侍等候在此,态度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督主,公主,陛下已在殿内等候,请随奴才来。”
裴寂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方才的脆弱仿佛只是错觉。
他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袍,动作从容,率先下了马车。
楚曦紧随其后。
踏入乾清宫,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殿内灯火通明,皇帝萧琰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沉肃,看不出喜怒。
司礼监秉笔太监曹谨、锦衣卫指挥使赵磐等几位心腹重臣垂手侍立在下首,气氛凝重。
令人意外的是,三皇子萧承睿竟也跪在殿中!
他虽未被囚禁,但脸色灰败,眼神闪烁,显然形势对他极为不利。
而在萧承睿身侧不远处,还跪着一名身着太医官服、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
楚曦目光扫过,心中微凛。
这阵仗,远比她预想的要大。
“儿臣(臣女)参见父皇(陛下)。”萧承睿和楚曦依礼参拜。
裴寂则只是躬身:“奴才参见陛下。”
皇帝萧琰的目光首先落在裴寂身上,看着他破损染血的衣袍,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裴卿,你这身伤,从何而来?”
裴寂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回陛下,奴才奉命清查南疆细作勾结一案,循线索追查至冷宫区域废弃祭坛,遭遇黑巫族余孽负隅顽抗,激战所致。”
他绝口不提楚曦,将所有行动都归于公务。
“黑巫族余孽?”皇帝声音微沉,“朕听闻,德妃也牵扯其中?”
“是。”裴寂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跪在地上的萧承睿,“奴才在祭坛之内,擒杀黑巫族长老乌木,并发现其与三殿下、德妃娘娘往来密切之证据。德妃娘娘更是在事发后,率宫中侍卫及黑巫族残余,意图围杀奴才与恰巧途经附近的镇国公主,杀人灭口。”
“你胡说!”萧承睿猛地抬头,激动地反驳,“父皇明鉴!儿臣对此一概不知!定是裴寂构陷!那祭坛荒废百年,儿臣如何去得?至于母妃,她只是听闻动静,前去查看,绝无围杀之举!”
“构陷?”裴寂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块已然碎裂的、属于乌木长老的阴沉木令牌残片,以及几封密信——那是他早已准备好,从乌木长老身上搜出,或通过东厂渠道获取的,足以证明萧承睿与黑巫族勾结的铁证!
“此乃黑巫长老信物,以及三殿下与乌木往来密信,其中提及‘幽冥引’、‘窃取命格’等语,陛下可亲自过目!”
内侍将证据呈上。
皇帝看着那令牌残片上诡异的符号和密信上熟悉的字迹,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发白。
萧承睿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还想辩解:“父皇,这……这定是伪造……”
“伪造?”一直沉默的楚曦忽然开口,声音清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上前一步,对着皇帝躬身道:“陛下,臣女可否请问这位太医大人几个问题?”
皇帝看了她一眼,颔首:“准。”
楚曦转向那名瑟瑟发抖的太医:“这位太医,若我所料不差,你近日是否曾为三殿下诊脉,并发现殿下脉象奇异,看似强健磅礴,实则内里虚浮,根基不稳,如同……无根之木,强借外力?”
那太医浑身一颤,惊恐地看了一眼萧承睿,又看向皇帝,结结巴巴道:“回、回公主……确、确有此事……臣、臣不敢隐瞒……”
楚曦继续道:“那你可知,此等脉象,正与南疆秘术‘幽冥引’之特征相符?此术可窃取他人命格气运,暂补己身,然终非正道,必遭反噬,损及根本!”
她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就连裴寂也微微侧目,看向她。
他只知道“幽冥引”与窃取命格有关,却不知具体脉象特征。
楚曦是如何得知的?
是那南疆秘典的记载?
还是她……另有机缘?
萧承睿更是如遭雷击,猛地看向楚曦,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楚曦无视萧承睿的目光,对着皇帝,将自己如何因母亲遗物(隐去针线盒细节)感应到异常,如何发现阴沉木薄片与皇宫产生共鸣,又如何“恰巧”在冷宫附近遭遇爆炸,并被德妃围杀的经历,半真半假、条理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因母亲遗泽而偶然窥破阴谋、并因此遭遇灭口的受害者。
她的陈述,与裴寂的证词、太医的诊断、以及那些物证相互印证,形成了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证据链!
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向萧承睿的目光,充满了失望、愤怒,以及一丝帝王独有的冰冷。
“逆子!”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音如同寒冰,“你还有何话说?!”
萧承睿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他知道,大势已去!
所有的辩解在如此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父……父皇……”
他涕泪横流,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儿臣……儿臣是一时糊涂……是那黑巫妖人蛊惑……求父皇开恩……”
“蛊惑?”皇帝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眼中是彻底的冰冷,“勾结南疆妖人,行此魑魅魍魉之术,祸乱宫闱,意图不轨!甚至欲残害姐妹,杀人灭口!萧承睿,你太让朕失望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整个大殿:
“三皇子萧承睿,品行不端,勾结妖邪,窥伺禁地,罪证确凿!即日起,废为庶人,削除宗籍,打入天牢,候审待决!”
“德妃林氏,管教无方,纵子行凶,勾结外邪,意图谋害皇嗣与朝廷重臣,罪同谋逆!废去妃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
雷霆之威,轰然落下!
萧承睿彻底瘫倒在地,面无人色,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皇帝沉重的呼吸声。
处置完萧承睿和德妃,皇帝的目光转向了裴寂和楚曦。
“裴卿,”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你此次铲除妖邪,揭露阴谋,有功于社稷。然,擅闯禁地,虽事出有因,亦不可不罚。朕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服气?”
这惩罚,轻得几乎如同赏赐。
裴寂躬身:“奴才领罚,谢陛下隆恩。”
皇帝又看向楚曦,目光复杂:“曦儿,你受惊了。你母早逝,却能秉持忠义,临危不乱,更是……颇有你外祖云家之风。朕心甚慰。”
他顿了顿,“你且回府好生修养,朕会派太医为你诊治。”
“谢陛下关怀。”楚曦低头谢恩。
尘埃,似乎暂时落定。
然而,就在内侍要将失魂落魄的萧承睿拖下去时,萧承睿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挣脱,赤红着双眼,死死瞪向楚曦和裴寂,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楚曦!裴寂!你们别得意!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还有你,楚曦!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娘那个南疆妖女留下的祸害!你身上流着肮脏的血!你迟早也会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恶毒的诅咒在殿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楚曦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南疆妖女?她母亲……
裴寂眼神一寒,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皇帝已勃然大怒:“拖下去!给朕堵上他的嘴!”
侍卫慌忙将状若疯癫的萧承睿强行拖走,咒骂声渐渐远去。
殿内恢复了安静,但那恶毒的余音,却仿佛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挥挥手:“都退下吧。”
“臣等(奴才)告退。”
众人躬身退出乾清宫。
殿外,天色已然大亮,朝阳初升,金光万丈,驱散了夜的阴霾。
楚曦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上,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大仇得报一部分的痛快并未如期而至,萧承睿临死前的诅咒,如同一根毒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母亲的身份……南疆……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晃动的身形。
楚曦转头,对上裴寂深邃的目光。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
“走吧,”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路还长。”
楚曦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后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巍峨宫殿,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是的,路还长。
萧承睿伏诛,只是一个开始。
这深宫朝堂的暗流,她身世的谜团,以及与身边这个危险“盟友”复杂难明的关系,都才刚刚拉开序幕。
凤眸之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坚毅。
她抬步,与裴寂并肩,走下台阶,走入那一片灿烂却依旧危机四伏的晨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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