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永无止境般落着,将夜影城堡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没有宏伟的墓碑,没有盛大的仪仗,只有一个小小的坟茔。哀悼的宾客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寂静得只剩下雨打树叶的沙沙声。
艾尔独自一人站在坟前。
他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礼服,雨水早已打湿了他乌黑的短发,一绺绺贴在苍白的额头上。
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素白的小小骨灰罐,那里面装着翎——那个曾像小鸟一样怯生生、却又顽强地在他灰暗生命中带来过一丝微光的少女,如今只剩下这一捧温凉的白灰。
“她说……她喜欢这里。”
莱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罕见的低沉和小心翼翼。北境少主今天穿了一身正式的银灰色礼服,金色的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他撑着一把黑伞,试图为艾尔挡去一些风雨,但雨丝依旧斜斜地打在艾尔身上。
“她说,从这里,能看见整个西部的天空,很远,很开阔。”莱恩继续说道,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艾尔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他的视线空洞地落在坟前那几束刚刚摆放不久、却在雨中迅速凋零的铃花上。洁白的花瓣被雨水打落,粘在湿漉漉的泥土上,失去了所有生机,就像翎那短暂而突然凋零的生命。
莱恩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镶嵌着月长石、雕刻着暮星家族符文的胸针,轻轻放在那几近枯萎的铃花旁。
“母亲让我带来的,”他轻声说,“她说……这个能保佑灵魂得到安宁。”
当最后一瓣铃花也被无情的风雨卷走,消失在泥泞中时,艾尔终于动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仪式般地,将怀中的骨灰罐轻轻放入那小小的墓穴之中。然后,他伸出手,捧起一抔湿冷的泥土,缓缓撒落在素白的罐身上。
莱恩看着他机械般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黑伞更多地倾向艾尔那边。
两人在雨中又站了许久,直到艾尔终于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朝着城堡走去。莱恩叹了口气,收起伞,快步跟上。
他们离开后不久,玛莎偷偷来到坟前,放下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几块还带着余温的、烤成小熊形状的蜂蜜饼干——那是翎生前最喜欢,却总是烤焦的点心。
老妇人用围裙擦了擦眼角,低语了几句谁也听不清的祈祷,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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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葬礼后的第三天,夜影城堡依旧被一种沉重而诡异的寂静包裹着。
血月政变的余波已被瑟尔特以绝对冷酷的铁腕迅速镇压。维克多长老及其核心党羽的头颅,依旧悬挂在主城门上方。城外旷野上,狼人和东部战士的尸体堆积如山,正由夜影军团的士兵们逐一清点、泼洒助燃剂、然后点燃,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城堡内部,压抑的氛围更甚。
仆从和守卫们都屏息凝神,行走时踮着脚尖,交谈时压低了声音,生怕一丝一毫的响动会触怒那位情绪比以往更加莫测的领主,或者……惊扰到西塔楼里那位彻底沉寂下来的“黎明之剑”。
艾尔将自己关在了翎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小房间里。
他遣退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抱着那只被翎的鲜血浸透、如今已经干硬发黑的小熊玩偶,蜷缩在窗边的角落里。
瑟尔特对此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强行命令他离开,也没有派人为他送去食物或进行安抚。他甚至明确下令,禁止任何仆役靠近西塔楼顶层。这种纵容,更像是一种等待,等待着一场必然到来的……爆发。
第四天破晓,艾尔·夜刃推开了那扇紧闭了三天三夜的房门。
他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没有任何褶皱的黑色制服,银链被仔细地擦拭过。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所有崩溃的痕迹、未干的泪痕,都被彻底清理干净,仿佛那三天的自我放逐从未发生。
他迈着稳定而精准的步伐,穿过寂静的走廊,走向主堡,走向那个权力的核心,瑟尔特的书房。
在厚重的橡木门前,他停下,然后,单膝跪地。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Sire,请允许我处置罗兰。”
书房内,瑟尔特正坐在黑曜石书桌后,批阅着关于彻底清剿叛徒残余势力及与东部后续交涉的文件。听到艾尔的声音,他手中的羽毛笔甚至没有停顿一下,流畅地签下了一个凌厉的签名。
“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领主的声音淡漠如常,如同在谈论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废物,“随你处置。”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那个潜伏了二十三年、曾被他视为重要棋子、甚至可能默许其导致了翎死亡的血猎指挥官,其存在与消亡,对他而言已无足轻重。
“谢谢您。”
艾尔叩首,动作标准而规范。然后他起身,转身,离开。整个过程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次,精准得如同机械。
唯有在他转身时,那垂在身侧、紧紧握成的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泛白,几乎要刺破苍白的皮肤,才泄露出一丝被强行压抑在冰冷外表下的、汹涌澎湃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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