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城堡内部的运转似乎永远遵循着某种冰冷而精确的节奏,然而今日,这份固有的节奏却被一丝来自外部的、带着灰烬与腐朽气息的涟漪所打破。
南部领地派来了使者。
消息如同无声的暗流,在城堡内部悄然传递,所经之处,无不带来一阵细微的、压抑的骚动。
南部领主奥布里·灰烬,那位如同活化石般包裹在灰烬中、以吞噬后代维持生命的古老存在,其领地素来以沉默与神秘着称。
他们鲜少主动与其他领地交往,每一次出现,都往往伴随着某种不祥的预兆或深不可测的图谋。
瑟尔特·夜影端坐于王座之上,依旧是那身象征权力的暗红色丝绒长袍,银发如冰瀑垂落,琥珀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并未选择在更加私密的书房接见来使,而是直接设座于象征着西部最高权柄的觐见厅。
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公开,正式,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意味。
艾尔·夜刃如同最沉默的影子,侍立在王座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他身着代表“黎明之剑”身份的正式礼服,纯黑底色,领口与袖口绣着暗银色的荆棘与剑纹。
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冰蓝色的眼眸平视前方,将所有情绪完美地收敛在那张苍白而精致的面具之下。
但如有熟悉他的人,或许能从他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条,窥见一丝内敛的戒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
厅内侍立的血族贵族们,也都屏息凝神,目光或好奇或警惕地投向那扇即将开启的、沉重的鎏金大门。
大门伴随着侍从官高昂的唱喏声被缓缓推开,一道身影,在门外昏暗光线的映衬下,步入了觐见厅。
来者并非奥布里领主本人,而是一位同样笼罩在灰色长袍中的身影。
那长袍的质地奇特,仿佛真是由无数灰烬编织而成,带着一种死寂、干燥的气息。
袍袖宽大,遮住了手部,兜帽深深垂下,掩盖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僵硬、毫无血色的下巴,以及一双......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缺乏生气的眼睛。
他行走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悄无声息,仿佛脚不沾地,只是灰烬在随风移动。
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晦涩而阴冷,与西部血族通常彰显的力量感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沉淀了太多岁月与死亡的腐朽力量。
使者来到王座下方适当的距离,停下脚步。
他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依照常规行礼,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兜帽下的目光似乎扫过了王座上的瑟尔特,以及他身侧的艾尔。
那目光掠过艾尔时,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停顿,如同冰冷的爬虫滑过皮肤,带来一种不适的粘腻感。
艾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指尖却在袖中微微蜷缩。
良久,使者才用一种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干涩而缓慢的嗓音开口:
“奉灰烬领主之命,向夜影领主,致以......问候。”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也听不出丝毫敬意,更像是在执行一道固定的程序。
瑟尔特并未因对方的失礼而动容,他甚至没有改变坐姿,只是微微抬了抬下颌,算是回应。
“奥布里领主,久不闻讯息。今日,所为何事?”他的声音平稳,带着惯有的冰冷威压,直接切入主题,没有任何寒暄的意图。
使者似乎对瑟尔特的直接并不意外。
他缓缓抬起一只隐藏在袍袖下的手,那手苍白、枯瘦,皮肤紧贴着骨骼,指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
他手中并无卷轴或信物,只是凭空(或者说,是利用了某种难以察觉的灰烬魔法)凝聚出一小撮不断飘落又重聚的、闪烁着微弱火星的灰烬。
“领主感知到......命运的尘埃,再次开始流动。”
使者的声音依旧干涩,话语却带着某种玄奥的意味,“东部的野心,如同沼泽中的毒瘴,日益膨胀。北部的星光,虽看似温和,却也并非永恒不变。”
他话语中的指向模糊,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了解血族内部局势的人心中凛然。
东部维拉·赤棘的激进与对混血种的迫害,北部洛里安·暮星虽表面结盟但内部存在的保守派声音,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
但由南部使者如此直白(尽管用词隐晦)地提及,意义便截然不同。
“南部,”使者继续道,那撮悬浮的灰烬在他指尖缓缓旋转,“无意参与权力的潮汐。但灰烬,亦不愿被失控的火焰......波及。”
他兜帽下的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艾尔。
“领主认为,西部的‘稳定’,对于维持目前的......平衡,至关重要。尤其是,当新的变数,已经展现出足以搅动尘埃的力量时。”
“变数”一词,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明指,但在场几乎所有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到了艾尔身上。
这位年仅一百余岁便获封“黎明之剑”、以混血之身掌控强大力量、甚至近期在剑术上取得惊人突破的西部继承人,无疑是当前血族年轻一代中最引人注目,也最不可预测的“变数”。
艾尔感受到那些汇聚而来的视线,有审视,有忌惮,有好奇,也有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依旧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冻结的湖面,唯有内心浪潮翻涌。
南部使者的话,听起来像是示好,强调西部稳定的重要性,并隐晦地认可了他的“价值”。
但这份“认可”背后,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他就像一件被摆上台面评估的武器,价值与风险被放在天平两端衡量。
瑟尔特听完使者的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看艾尔,目光始终锁定在南部使者那笼罩在灰袍下的身影上。
“奥布里领主过于忧心了。”瑟尔特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是接受这份“好意”还是拒绝,“西部的稳定,源于自身的力量,而非外界的评价。至于变数......”
他微微停顿,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光。
“......只有在掌控之中,才具备价值。失控的变数,不过是需要被清扫的尘埃。”他的话语清晰而冷酷,既是对南部使者的回应,也像是对在场所有心怀各异者的警告,更是......对身侧艾尔的一次再明确不过的敲打。
艾尔的心脏微微一缩。
南部使者似乎对瑟尔特的回应并不意外。他指尖那撮灰烬悄然消散。
“领主的意志,已然传达。”使者干涩地说道,“愿灰烬的轨迹,与夜影的道路,暂时......互不干扰。”
他说完,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随即不再多言,转身,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带着那股灰烬与腐朽的气息,缓缓退出了觐见厅。
大厅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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