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宫寒渊手中那支朱笔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还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这声音在此刻听来,却比绝对的寂静更让人心慌意乱。
沈怜星维持着双手向前呈递的姿势,指尖紧紧捏着那方单薄的素笺,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凭依。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掌心因紧张而沁出的湿冷汗水,几乎要浸透那层纸张,心跳声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鼓点,咚咚作响,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甚至能借着摇曳的烛光,数清他低垂的眼睑上,那浓密长睫投下的、如同蝶翼般细碎而清晰的阴影。
他会不会觉得她逾越本分,多管闲事?会不会认为这药方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或算计?会不会像上次在书房那样,骤然冷嗤,投来冰锥般的目光,再次用那句“你可知罪”将她打入冰窟?
各种不安的猜测如同潮水般在她脑海中汹涌闪过,让她手臂微微发酸,几乎想要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将手收回,结束这场自取其辱的煎熬。
然而,宫寒渊并没有做出任何她预想中的、带有情绪波动的反应。
没有冷笑,没有质问,没有丝毫不耐。
他只是那样维持着批阅奏报的姿态,仿佛全然没有听到她的话语,没有看到她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沈怜星以为他打算彻底无视她、让她自行退下时,他却忽然毫无征兆地,放下了手中那支仿佛凝聚了生杀予夺之权的朱笔。
动作不疾不徐,笔杆落在青玉笔山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他身体向后,缓缓靠向宽大椅背,姿态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慵懒,可那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威压,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这姿态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
他依旧没有亲手去接那近在咫尺的药方,甚至没有正眼看它,只是对着如同泥雕木塑般侍立在阴影角落里的赵刚,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抬了抬线条冷硬的下颌。
赵刚立刻会意,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迈着悄无声息却又精准迅速的步伐上前,躬身,从沈怜星那微微颤抖的手中,接过了那张承载着她复杂心绪的笺纸。
他的动作恭敬而利落,全程低眉顺目,没有与沈怜星有任何眼神交流,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命令。
宫寒渊的目光,这才随着那张素笺的移动,懒懒地瞥了过去。
当赵刚将药方轻轻放在他书案一角,与那些关乎朝局民生的重要奏报并列时,他的视线在那折叠整齐的纸笺上停留了不足一息的时间。
眼神依旧如同古井寒潭,没有任何波澜,既无对她这番“心意”的好奇,也无半分接收到“好意”时应有的感激,甚至连一丝探究的意味都欠奉。
那眼神淡漠得,仿佛只是在看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他就那样随意地瞥了一眼,随即像是完成了某个无聊的流程,漠然地收回了目光,重新伸出手,拿起了刚才放下的朱笔,熟练地蘸了蘸砚台中尚未干涸的墨汁,视线再次落回桌上那份关于边境军务的紧急奏报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仿佛那张承载着沈怜星一番心血与勇气的药方,与案头其他任何一份需要他批红的文书并无本质区别,甚至不值得他投入更多的关注。
整个过程,从他放下笔到重新拿起笔,他没有说一个字。
没有质问这药方的来源与依据,没有嘲讽她不自量力的关切,没有例行公事般的感谢,甚至连一个表示“知道了”、“放下吧”的、最简单的音节都没有发出。
他就这样,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彻头彻尾的漠然姿态,接受了她鼓足勇气献上的“心意”,却又在接受的瞬间,将其价值贬低至无物,视若无睹,弃如敝履。
这种完全超出预期的、不置可否的态度,比直接的、暴怒的拒绝或尖锐的斥责,更让沈怜星感到一种深彻骨髓的无形挫败和……难以言喻的难堪。
她感觉自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一颗精心打磨的石子投入了万丈深渊,满心期待着能听到一丝回响,哪怕是不悦的撞击声,结果却只有无尽的、吞噬一切的沉寂。
她所有的忐忑、所有的斟酌、所有连自己都未能明晰的隐秘期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无声的笑话。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臂还保持着方才呈递的姿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是该立刻告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还是该再说些什么,为自己这冒失的行为做一个苍白的注脚。
最终还是侍立一旁的赵刚,似乎终究有些不忍心看她如此窘迫,对着仿佛被定住的沈怜星微微躬身,用他那特有的、不带感情色彩的低声提醒道:“沈医女,方子督公已收下。若无其他要事禀报,便请先回吧。督公案头,还有诸多紧急公务需即刻处理。”
沈怜星这才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般,猛地恍然回神,一股混合着失落、羞惭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慌忙收回手,指尖冰凉,匆匆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是……民女告退。”
她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转过身,步履匆忙,甚至带着点仓皇地逃离了这座烛光明亮却冰冷彻骨的偏殿。
直到走出那扇沉重的殿门,被秋夜凛冽的寒风吹拂在滚烫的脸颊上,她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缓缓地、艰难地吐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白雾,旋即消散。
他收下了。可他毫无表示,甚至懒于投去一丝关注。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默许了她这微不足道的“好意”,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还是根本就从心底不屑一顾,认为她的举动幼稚可笑,连评价的价值都没有?
沈怜星发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对宫寒渊行为动机的无尽揣测与迷雾之中。
这个男人,似乎总能以最简单、最不经意的方式,将她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那份刚刚因旅途见闻而稍有缓和的观感,此刻又被蒙上了一层更加复杂难辨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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