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刷风波以苏软软偷偷藏起旧牙刷、陆靳寒装作没发现而告终。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苏软软继续用着那支“2024年3月产”的超软毛小刷头防滑柄新牙刷，陆靳寒则会在她偶尔加班晚归时，“恰好”热着一杯牛奶放在厨房岛台上。
同居守则没再增补条款，但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正在形成。比如苏软软学会在洗完澡后把浴室水渍擦干净，陆靳寒则默许了客厅沙发上那个丑萌的鲨鱼抱枕的存在——虽然每次看到它，他眉心的褶皱都会深0.5毫米。
【同居生活模块更新：默契度+15，摩擦系数-20。检测到新行为模式：【无声关怀】与【选择性眼瞎】。温馨提醒：当前和谐度可持续，但需注意“牙刷式擅自做主”事件复发风险。】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老夫老妻调解员”的沧桑。
然而公寓内的微妙平衡，丝毫不能减缓外部世界的汹涌波涛。聆讯模拟的“高压锅”训练还在继续，威廉·陈请来的三位“前考官”变着花样折磨“星络”团队，问题刁钻程度与日俱增。但更大的战役已经悄然拉开序幕——基石投资者争夺战，正式打响。
所谓基石投资者，是在公司上市前就承诺认购大量股份、并自愿锁定至少六个月的大型机构。他们的参与不仅是真金白银的支持，更是向市场发出的强力信心信号，直接关系到发行定价和上市首日表现。可以说，基石阵容的豪华程度，是衡量一次Ipo成功与否的关键风向标。
高诚资本作为全球协调人，拿出了厚厚一摞潜在基石投资者名单，从国际顶级长线基金、主权财富基金，到深耕科技赛道的明星对冲基金，林林总总几十家。威廉·陈在电话会议里的声音充满鼓动性：“苏总，这是我们能接触到的最优质资源库。但名单是名单，能不能拿下，能拿下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接下来两周，将是密集的路演和一对一会议，强度会很大。”
苏软软看着日程表上密密麻麻的会议安排，感觉自己不是要去见投资者，而是要去参加一场持续十四天、每天十小时的学术答辩兼才艺展示。她深吸一口气，在团队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战士们，真正的硬仗来了。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我们要去‘抢钱’了。」
林暖暖秒回：「已准备好我的战袍和战鞋！这次我要用颜值和口才征服他们！」
老张：「财务模型已更新至第27版，随时可应对任何刁钻问题。」
K神：「技术演示全息投影设备调试完毕。另外，建议在见对冲基金时关闭‘估值敏感性分析’第5页的注释，那会暴露我们的乐观偏差。」
苏软软看着K神的消息，嘴角抽了抽。行，还是那个一针见血的K神。
第一场会议，对手是号称“华尔街秃鹫”的格伦资本。会议室设在香港中环某栋摩天大楼的顶层，三百六十度无敌海景，但苏软软完全没心情欣赏。对方来了三个人：一位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的资深合伙人，一位不停敲击笔记本电脑、面无表情的分析师，还有一位始终面带标准微笑、但问问题刀刀见血的副总裁。
寒暄不过三分钟，鹰眼合伙人直接切入正题：“苏总，我们很欣赏‘星络’的技术。但你们目前仍在亏损，且亏损额在扩大。请用不超过三分钟说服我，为什么我们要投资一家可能三年内都无法盈利的公司？”
压力瞬间拉满。苏软强迫自己保持微笑，语速平稳：“格伦先生，我们不看亏损额，看亏损的‘质量’。我们的亏损主要来自战略性研发投入和市场扩张，而非运营低效。每一分钱的亏损，都在为我们构筑更高的技术壁垒和更广的护城河。至于盈利时间点……”她示意老张调出图表，“请看我们的核心业务毛利率变化曲线和用户生命周期价值模型……”
二十分钟后，对方分析师推了推眼镜，问了一个极其技术性的问题，关于“星络”数据中台某个算法的理论效率上限。K神面无表情地接过话头，用五句话解释了算法原理，三句话指出了对方问题中的预设错误，两句话给出了实测数据对比。分析师沉默片刻，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点了点头。
会议结束时，鹰眼合伙人站起身，与苏软软握手：“演示很精彩，团队也很扎实。我们会认真研究。期待下次沟通。” 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走出会议室，林暖暖长舒一口气：“我的天，那老头眼神能杀人。”
老张擦擦汗：“他问的那个现金流折现假设，差点把我问住。”
K神：“他助理的电脑是定制型号，cpU频率高于市售版本，可能用于高频计算。有趣。”
苏软软：“……K神，重点不是这个。”
这只是开端。接下来的日子，苏软软团队如同上了发条，穿梭在香港、新加坡、甚至伦敦（视频）的各个豪华会议室之间，面对形形色色的资本大鳄。
有穿着夏威夷衬衫、跷着二郎腿的硅谷风投新贵，开口闭口“颠覆”“范式转移”，对技术细节一知半解，但对“市场想象空间”极度狂热；
有西装革履、言必称“ESG”（环境、社会和治理）的欧洲养老基金代表，反复追问数据中心的碳足迹和算法伦理审查流程；
有来自中东、头戴传统头巾的主权基金经理，问题不多，但每个都直指地缘政治风险对业务连续性的影响；
还有国内某知名私募大佬，开场就摆出围棋，一边下棋一边问问题，声称“棋风见企业风格”，把林暖暖急得直瞪眼——她围棋人机对战都没赢过初级电脑。
每一天都是脑力和体力的双重透支。苏软软要记住每家机构的背景、投资风格、关键决策人的喜好甚至怪癖（比如那位只喝特定海拔种植的蓝山咖啡的基金经理），随时切换演讲重点，应对千奇百怪的质疑。她感觉自己像个演员，在不同剧场演绎同一出戏的不同版本，时而激昂，时而务实，时而充满情怀，时而又要摆出冷酷的数据。
晚上回到酒店，往往已是深夜。她会和留守公司的老张、K神开复盘会，分析当天会面得失，调整策略。然后，在夜深人静时，她会点开和陆靳寒的聊天框。对话通常很简短。
她：「今天见了格伦，感觉还行，但没表态。」
他：「格伦谨慎，重数据。下次带上最新用户增长拆分。」
她：「今天那个中东基金，问了好多地缘问题。」
他：「他们吃过亏。准备一份供应链多元化和数据本地化备份方案。」
她：「今天差点被那个下围棋的问住……」
他：「围棋重势。他看长远布局。多讲生态，少讲单点。」
没有多余安慰，没有情绪共鸣，只有精准的提示和方向。但奇怪的是，这些简短的对话，往往能让她焦躁的心安定下来，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隐约的路标。
争夺战进入白热化。几家最受瞩目的顶级长线基金态度暧昧，都在观望彼此动向。而一些对冲基金则开始提出苛刻条件，要求更长的锁定期、更低的认购价格，甚至附带业绩对赌条款。苏软软在会议室里舌战群儒，回到酒店却对着镜子练习“礼貌而坚定地说不”。
压力最大的那天，是同时面对三家风格迥异的机构背靠背会议。上午是一家以“毒舌”着称的媒体转型的基金，问题尖锐到近乎羞辱；下午是一家规模巨大但决策缓慢的国有背景投资平台，一个问题反复确认三遍；晚上还要和一家欧洲家族办公室开视频会议，对方掌门人是个七十多岁、精力旺盛到可怕的老太太，对AI伦理的执着达到了哲学高度。
当苏软软结束最后一场会议，回到酒店房间时，感觉喉咙冒烟，大脑像被掏空，连脱高跟鞋的力气都没有。她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动摇：这么拼，值得吗？把这些宝贵的股权，卖给这些精于算计、随时可能变脸的资本，真的对吗？
手机震动。是陆靳寒。不是文字，是一个语音通话请求。
苏软软愣了下，接通，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他平稳的声音：“累了？”
“嗯……”苏软软闭上眼，“感觉像被扔进榨汁机，榨了一遍又一遍。”
“正常。”陆靳寒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基石谈判是心理战。他们在试探你的底线，也在评估你的耐力。”
“我知道……”苏软软叹了口气，“就是有点……烦。感觉在出卖自己的孩子。”
电话那头又静了几秒。“不是出卖。”陆靳寒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是找一起养大它的人。挑食的，不要；没耐心的，不要；只想短期宰了吃肉的，更不要。”
这个比喻让苏软软怔了怔，随即差点笑出来。冰山居然也会用这么……生活化的比喻？
“那要是找不到既舍得喂、又有耐心、还不想吃肉的呢？”她忍不住杠了一句。
“那就自己养。”陆靳寒回答得干脆利落，“慢点，但踏实。”
苏软软握着手机，没说话。窗外的维港夜景璀璨夺目，无数资本在那里流动、博弈。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窝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写第一行代码时的样子。那时哪想过什么基石投资者、上市敲钟，只想做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感觉力量又一点点回到身体里，“我会挑的。挑最好的，至少是……最合适的养孩子伙伴。”
“嗯。”陆靳寒应了一声，“早点休息。明天还有硬仗。”
挂了电话，苏软软又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走到窗边。她拿出手机，给威廉·陈发了条信息：「威廉，请帮我重新过滤一遍基石名单。优先考虑那些有长期科技投资记录、投资周期超过五年、且真正理解我们业务模式的机构。条款可以谈，但对赌和过分苛刻的限制性条款，免谈。」
信息发出去，她感觉轻松了不少。是啊，她不是在乞求投资，而是在筛选伙伴。姿态不一样，心态自然不同。
接下来的几天，苏软软调整了策略。她不再试图讨好所有人，而是更强势地展示“星络”的独特价值和长远规划，对于那些只想短期套利或提出不合理要求的机构，她开始礼貌但坚定地拒绝。令人意外的是，这种“不 desperation”的态度，反而赢得了几家真正有眼光的长期投资者的尊重。
转折点发生在一家以“挑剔”和“独立”着称的亚洲科技基金身上。对方掌门人是一位四十多岁、干练犀利的女性，李女士。会议过半，她忽然合上笔记本，看着苏软软：“苏总，我听了不下十家AI公司的路演，你们是唯一一家没把‘取代人类’挂在嘴边的。你们在讲‘辅助’、‘赋能’、‘解决具体问题’。为什么？”
苏软软想了想，认真回答：“因为我觉得，技术最大的价值不是制造焦虑，而是解决真实的痛苦。我们的算法不是为了证明机器比人聪明，是为了让医生多看一个病人，让工程师少画一张图，让工厂少出一次事故。炫酷的概念很重要，但能落地的技术才有生命。”
李女士看了她足足十秒钟，然后笑了：“有意思。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上市后股价跌破发行价，你会怎么办？”
苏软软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我会更努力地工作，用业绩把股价抬回来。如果抬不回来，那就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继续努力。公司的价值，最终是干出来的，不是炒出来的。”
会议结束后第二天，威廉·陈激动地打来电话：“苏总！李女士那边基本确定了！他们愿意做锚定投资者，金额不小，而且不要特殊条款！这是极大的利好信号！”
好消息接踵而至。那家“华尔街秃鹫”格伦资本，在经过又一轮深度尽职调查后，也递来了橄榄枝，虽然条件比李女士那边苛刻，但也在可接受范围内。接着，那家欧洲家族办公室的老太太也拍板了，理由是“我喜欢这姑娘的眼睛，亮，有定力，不飘”。
基石名单渐渐丰满起来，阵容堪称豪华。苏软软看着那份不断变短的候选名单和不断变厚的认购意向书，终于有了一丝实感。
最后一场重要会议，是对接一家背景深厚的中资产业资本。会议很顺利，对方对“星络”的技术整合进其庞大生态体系很感兴趣。结束时，对方负责人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苏总年轻有为啊。听说陆总在背后也给了不少支持？强强联合，难怪发展这么快。”
苏软软笑容不变，语气从容：“陆总是我们重要的早期投资人，也是值得信赖的伙伴。但‘星络’能走到今天，靠的是全体团队的努力和市场的认可。未来，我们期待与更多像贵司这样有产业视野的伙伴合作。”
既肯定了陆靳寒，又清晰划定了边界。对方负责人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回程的飞机上，苏软软看着平板上汇总的基石投资者认购金额，已超过预设目标的一半，且质量远超预期。她靠进椅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硬仗，最激烈的部分，似乎快要过去了。
林暖暖在旁边睡得东倒西歪，老张还在核对数据，K神戴着降噪耳机，指尖在膝盖上虚拟敲击，大概又在脑补代码。
苏软软点开微信，给陆靳寒发了条消息：「基石差不多了。比预想的好。」
过了一会儿，回复来了，依旧简短：「好。」
隔了几秒，又追来一条：「回来吃饭。」
苏软软看着那四个字，窗外云海翻腾，她嘴角微微扬起。
争夺战尚未完全落幕，但最难的关卡，或许已经闯过。接下来，就是最终的定价和那临门一脚了。她闭上眼，心里默默盘算。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回去，吃顿安稳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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