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石投资者争夺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苏软软带着一份堪称亮眼的初步名单和一身疲惫返回公司，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缓一缓，另一场更艰巨、更考验公司“内功”的战役已悄然兵临城下——数据尽调，全面启动。
如果说之前的估值博弈是心理战，基石争夺是外交术，那么数据尽调就是一场真刀真枪、掘地三尺的“全面体检”。投行、律所、审计师，三路大军，浩浩荡荡开进“星络”科技，誓要将公司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财务数据到代码行，每一寸“肌肤”都探查得明明白白。
【系统警报：高难度副本【数据尽调】已开启！参与方：投行（高诚资本带队）、律所（金杜、富而德等豪华阵容）、审计（普华永道精锐团队）。挑战等级：地狱级。特点：持续时间长、涉及范围广、问题深度骇人、对宿主及团队耐心、细致度及公司底层健康度要求极高。温馨提示：本关卡极易暴露潜在“暗伤”，请做好“脱层皮”的心理准备。】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祝你好运，自求多福”的悲壮感。
周一清晨，当苏软软踏入公司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往常略显空旷的公共区域和几间最大的会议室，此刻已被临时改造成了“尽调大本营”。长条会议桌上摆满了十几台外接显示器，各种肤色的专业人士们（主要是华人，但夹杂着几位金发碧眼的国际友人）穿着熨帖的西装，面前放着昂贵的笔记本电脑和堆积如山的文件，空气中弥漫着咖啡、打印纸和一种名为“专业压迫感”的混合气味。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低沉的讨论声、打印机嘶嘶的吞吐声，交织成一曲忙碌而紧张的交响乐。
“苏总早！”威廉·陈的助理眼尖地看到她，立刻小跑过来，递上一份厚厚的日程表，“这是本周的尽调会议安排，涉及财务、法务、业务、技术、人力资源、知识产权等十几个模块，共37场访谈，这是第一部分……”
苏软软看着那本堪比《辞海》厚度的日程表，感觉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
“苏总，”高诚资本派驻的项目经理，一位不苟言笑、梳着一丝不苟发髻的女士上前，“审计团队需要立即访问核心财务系统的底层数据库，这是权限申请清单，需要您签字授权。另外，律所需要过去五年所有的重要合同原件及签署流程记录，法务部那边……”
“苏小姐，”一位戴着无框眼镜、语速极快的律所合伙人凑过来，“关于VIE协议中那个控制权变更条款，我们有几个细节需要和您及陆先生当面确认，您看今天下午三点是否方便？”
“苏总，技术团队这边……” “K神”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旁边，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要求访问代码库的最高权限，还要进行穿透性测试。我设置了沙盒环境，但有些核心算法逻辑……”
苏软软感觉自己像被瞬间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四面八方都是伸过来的手和亟待解决的问题。她强迫自己深呼吸，挤出职业笑容，一一应对，签字、安排、协调……感觉自己像个消防队长，在四处冒烟的战场上疲于奔命。
而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周，“星络”科技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鱼缸，而尽调团队就是那些拿着放大镜、探照灯甚至x光机的检验员。问题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财务团队被要求解释三年前某一笔金额不大的市场推广费为什么超出了预算5%；法务部被追问某份早期员工劳动合同上的一个打字错误是否经过合规修正；业务部门需要说明某个已下线功能模块的历史用户数据归档方式是否符合当时的隐私政策；连行政部都被问及办公用品采购流程的内控节点……
“他们连我三年前报销的一杯咖啡小票存根都要看！”林暖暖在某次内部吐槽会上哀嚎，“问我为什么那天下午喝了两次咖啡！我说我加班困不行吗？！他们居然去查了那天公司的门禁记录，确认我确实凌晨才走！这是尽调还是查户口啊！”
老张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声音沙哑：“审计那边，为了核对一笔海外支付的汇率差，让我们提供了过去五年所有银行账户的流水，还跟外汇管理局的记录逐笔比对……我已经三天没看见我女儿醒着的样子了。”
而压力最大的，无疑是技术团队和“K神”。尽调方聘请的第三方技术专家团队，个个都是高手，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
“请解释一下这个机器学习模型训练数据集的偏见校正算法具体参数设置依据。”
“为什么选择这种加密协议而不是另一种？是否有潜在的后门风险？”
“核心代码库的注释率为什么只有15%？这不符合通常的最佳实践。”
“我们需要对系统进行一次模拟ddoS攻击测试，以检验其弹性。”
“K神”面对这些诘问，一开始还能保持冷静，用他特有的、毫无波澜的语调进行技术性回应。但当对方开始质疑某个他引以为傲的底层架构的“优雅性”时，苏软软亲眼看到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捏得发白，镜片后的目光冷得能冻死人。一场关于“代码可读性与执行效率孰重孰轻”的技术辩论，差点演变成全武行，最后在苏软软和对方项目经理的强行干预下才告终。此后，“K神”直接在自己办公室门口贴了张A4纸，上书：“技术讨论请预约，非请勿入，擅闯者可能触发被动防御机制。” 下面还用极小的字标注：“（物理层面与数字层面皆适用）”。
尽调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比如，早期创业时某些不太完善的财务审批流程、几个已经离职的员工当年签的保密协议版本过于老旧、某个测试服务器曾短暂暴露在公网且密码强度不足（虽然后来立刻修复了）……这些在高速发展期被忽略的“小瑕疵”，在尽调放大镜下，都成了需要详细解释、补充证据甚至撰写冗长说明报告的“污点”。
苏软软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走钢丝，一边要安抚被“骚扰”得快要暴走的内部团队，一边要应对尽调方无穷无尽的问题和追加资料的要求，还要时刻准备着应对各种突发“事故”。比如，审计团队突然发现某个子公司的一笔账务处理与母公司有细微差异，立刻如临大敌，要求全面清查；又比如，律所在一份陈年旧合同里发现了一个语义模糊的条款，担心可能引发潜在纠纷，要求出具法律意见书……
焦虑和疲惫像潮水一样蔓延。公司内部开始出现抱怨声，觉得这帮外人是来“找茬”的，严重影响了正常工作效率。苏软软不得不一次次召开内部会议，强调尽调的重要性，给大家打气：“这是我们证明自己的机会！把最真实、最规范的一面展现给他们看！现在发现问题，总比上市后被做空机构发现好！”
在这片混乱中，陆靳寒的存在，成了苏软软唯一稳定的锚点。他从不直接介入具体的尽调事务，但总在她最焦头烂额的时候，用他特有的方式提供支持。
有时是深夜，她还在公司对着一堆问题清单发愁，会收到他言简意赅的消息：「资料第35页，第三点，参考上市规则第18A章。」她翻过去一看，果然找到了应对某个棘手问题的关键依据。
有时是某个尽调方提出了一个极其苛刻的要求，法务团队觉得难以满足，苏软软正纠结时，他会淡淡说一句：「那个要求超出合理范围，让周铭去谈。」然后，对方果然很快降低了标准。
还有一次，审计团队对一笔关联交易的公允性提出强烈质疑，苏软软组织了几轮会议都解释不清，压力大到失眠。第二天，陆靳寒让助理送来一份厚厚的、由独立第三方评估机构出具的报告，详细论证了那笔交易的定价完全符合市场原则，直接堵住了审计团队的嘴。
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大部分时间隐没在海面之下，但每当风暴来临，他总会适时地露出一角，为她稳住航向。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五的下午。尽调已进入尾声，最苛刻的技术测试环节到来。对方聘请的白帽黑客团队，试图对“星络”的核心系统进行最后一次高强度渗透测试。整个技术部严阵以待，“K神”坐镇指挥，气氛紧张得像大战前夕。
测试开始后，攻击一波猛过一波，系统监控大屏上警报灯不时闪烁，但所有攻击都被稳稳地挡在了防火墙之外。就在大家稍稍松了口气时，对方突然使出了一个极其冷僻的、利用某个未公开系统漏洞的零日攻击手法！监控大屏上一个关键节点瞬间飙红！
技术部一片惊呼！连“K神”都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大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组预设的、连“K神”都事先不知情的应急防御代码被自动触发，如同早已埋伏好的奇兵，精准地识别并阻断了这次攻击，同时反向锁定了攻击源的特征。大屏上的红色警报迅速熄灭，系统恢复稳定。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尽调方的技术专家们面面相觑，最终，带队的那位资深安全专家走上前，对苏软软和“K神”由衷地说：“佩服！你们的防护体系深度和应急响应机制，远超我们的预期。这次测试，我们认输。”
事后才知道，那组“救命”的应急代码，是陆靳寒早在尽调开始前，就通过周铭安排的外部安全顾问，以“系统加固”为名，悄悄部署上去的。他甚至连苏软软都没告诉，只为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公司，也给她，留下最硬的底牌。
经过这场惊心动魄的攻防战，尽调团队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转变，从之前的挑剔和审视，多了几分尊重和认可。最终，当尽调报告出炉时，虽然指出了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总体结论是积极的：“星络”科技业务真实、财务规范、技术扎实、治理结构清晰，具备成为优秀上市公司的潜质。
看着那份沉甸甸的、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尽调报告，苏软软站在办公室窗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数据风暴”，终于过去了。公司像是经历了一次彻底的刮骨疗毒，虽然过程痛苦，但确实变得更健康、更强大、也更经得起审视了。
她拿出手机，给陆靳寒发了条消息：「风暴过去了。」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嗯。回家吃饭。」
看着那四个字，苏软软嘴角弯起，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被冲淡了不少。这场淬炼，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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