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将广袤的草原染成一片深沉的紫褐色。
十几名鲜卑斥候,浑身裹挟着风尘与疲惫,驱策着同样喘息的战马,穿过逐渐亮起零星篝火的部落营地。
马蹄踏过干燥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引来几声犬吠和族人沉默的注视。他们无暇他顾,径直朝着营地中央那顶最为高大、装饰着狼头图腾的王帐奔去。
帐前守卫的武士认出了他们,无声地撩开厚重的毡帘。一股混合了烤羊肉膻味、奶酒酸味和皮革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帐内火光通明,牛油火把在四壁噼啪作响,将人影投在帐幕上,晃动如鬼魅。部落首领步度根并未高踞主位,而是斜倚在一张铺着完整狼皮的矮榻上,一名侍女正为他揉捏着肩膀。
他衣着华贵,皮袍边缘镶着中原得来的丝绸,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但眉宇间却有一股被酒色浸染的慵懒和不易察觉的焦躁。
几名同样衣着不俗的部落头人分散坐在两侧,低声交谈着,帐内气氛有些沉郁。
斥候们在帐中站定,右手按胸,深深低下头,尘土从他们的皮甲上簌簌落下。
“大人。”他们的声音因长久奔波而沙哑干涩。
步度根微微抬起眼皮,挥退了侍女,目光落在斥候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说道:“从南边回来了?云中郡的那块硬骨头,啃出滋味了没有?”
其中领头的斥候头领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却也透着急切斥候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里是职业性的冷静和确认后的笃定说道:
“大人,经过我们快半个月的反复试探、撩拨,已经几乎摸清了。云中郡新来的那个汉人都尉,名叫高顺的,他手下……只有步卒。”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个关键信息沉入在场每一个头人的耳中。
“我们的人马,有时三五骑,有时二三十骑,如同狼群环绕羔羊,几乎每日都抵近他们的烽燧、戍堡,甚至掠过他们的屯田。
箭矢射过,鞭哨响过,辱骂声也飘过他们的土墙。”斥候的语速平稳,像是在复述一件件寻常事,“但整整半个月,从未见过大规模成队的骑兵出击。
一次都没有。他们的反应,仅限于城墙上的弓弩警示,以及小股步兵的驱赶,根本无法触及我们的马蹄。”
另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头人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说道:“我就说!檀石槐大人死后,汉人的边军早就成了没牙的老狗!他们养不起马,也养不起能骑善射的兵了!
那个叫高顺的,不过是条拴着铁链的看门狗,只能躲在土墙后面吠叫!”
步度根眼中的慵懒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热的、贪婪的光芒。他慢慢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金戒指,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只有步卒……没有骑兵……”他低声重复着,仿佛在品尝着这句话带来的美妙滋味,“那就是说,广袤的原野,成了我们鲜卑铁骑的猎场。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我们如风般袭来,又如风般掠走他们的一切。”
步度根猛地站起身,皮袍带动一阵风,火把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
“好!很好!”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决断,“一群没有骑手的肥羊,守着云中郡这片丰美的草场。
传令下去,让各部勇士们吃饱喝足,喂饱战马,磨快刀箭,然后集结起来一起去云中郡好好的劫掠一番!”
步度根目光扫过帐中瞬间被点燃激情的头人们,手臂用力一挥:
“两天之后,月最暗时,我们去给这位新来的高都尉‘送行’!让他用他的步兵,来试试我们鲜卑马蹄的分量!”
然而吕布这边他们并未直冲广阔的草原,而是沿着一条干涸的古河道,折向东南方向的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吕布对这里的地形似乎了如指掌,他无需地图,龙象马便在他的驾驭下,精准地拐入一条隐蔽的山谷入口。
山谷幽深,两侧壁立,怪石嶙峋,谷底生长着半人高的枯草和低矮的灌木,是绝佳的藏兵之地。一进入山谷核心,吕布猛地一抬手,整个骑队如同一人般瞬间勒马停驻,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下马!”吕布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几个人,立刻于谷口及两侧高地设置暗哨,三人一组,轮番警戒,眼睛给我放亮些,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以吹哨传讯!”
“诺!”那人迅速点出一队精干士卒,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来的方向。
吕布翻身下马,拍了拍龙象马的脖颈,随即目光扫过麾下这些百战精锐。
“所有人,听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鲜卑胡狗以为云中郡只有高顺的步卒守城。今日,我等便要做那藏于鞘中的利刃,隐于暗处的猎手!”
他抬脚踢开地上的几块碎石,继续下令说道:“以此谷为中心,两人一伍,就地挖掘浅穴,无需过深,能容身掩体即可。
砍伐周遭灌木枯枝,巧妙覆盖其上,务求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便是苍鹰从空中掠过,也休想看出端倪!”
命令一下,将士们立刻无声地行动起来。没有喧哗,没有疑问,只有铁锹小心翼翼插入土石的摩擦声,和树枝被轻轻折断的脆响。
这些并州飞骑老兵经验丰富,深知隐匿的重要性,他们巧妙地利用地形和植被,很快,一个个简易却有效的藏兵坑便初具雏形,再经过树枝杂草的伪装,迅速与荒芜的山谷融为一体。
吕布屹立在一块巨岩之旁,猩红的披风在渐起的夜风中微微拂动。他环视着迅速消失于地表之下的军队,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狩猎般的残酷笑意。
他的目光仿佛已穿透重重山峦,看到了那即将撞入死亡陷阱的鲜卑大军。
他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的人强调说道:“伏兵之要,在于隐与忍。告诉儿郎们,都给我藏好了,没有我的号令,便是刀架脖颈,也不得妄动!我要亲自送那和连一份…永世难忘的大礼。”
只有稀疏的星斗开始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闪烁。士兵们已完全隐匿入各自挖掘的浅穴,覆盖着枯枝败叶,整个山谷仿佛从未有人迹涉足,只剩下夜风吹过岩石缝隙发出的呜咽,以及不知名虫豸的窸窣鸣叫。
吕布如石雕般伫立在阴影里,猩红的披风已解下,以免在暗夜中过于显眼。
他锐利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山谷入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逐渐浓重的夜色。
他身旁一处看似天然堆积的灌木丛下,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浓重边塞口音的老兵嗓音,从那堆枝叶下小心翼翼地飘出:
“将军…”那声音里混杂着对主帅的敬畏和一丝难以排遣的疑虑,“咱们这几百号人,像地老鼠似的藏在这荒山沟里,喝凉风、啃干粮…某就是心里嘀咕,那帮鲜卑胡狗,他们…要是不来,咱这不全白瞎了?
万一他们绕道去别处劫掠,或者…压根就没打算来大的?”
吕布没有立刻回头,他的视线依旧投向远方,但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气音的冷笑从他喉间溢出。
他微微侧过头,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愈发冷硬。
“白瞎?”他的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却像磨砺过的刀锋,清晰而冰冷地切入夜的寂静。
“你当和连那厮,这半个月来,日日派他那野狗一样的斥候,在我云中郡城下徘徊试探,是为何故?”
他顿了顿,让这个问题在寒夜中沉淀一下,才继续道,语气笃定得如同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说道:
“他们像狼嗅猎物一样,围着我们的防线转了足足十几天。他们在看什么?就是在看我们有没有露出破绽,有没有足够的獠牙能咬疼他们!
高顺那边,只有坚城和步卒,固若金汤,却从未有一骑出城追击——这在那些胡虏眼里,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们认定了我们无马,不敢野战争锋。”吕布的声音里渗出一丝狩猎前的残酷快意,“一头肥羊就拴在那里,而他们自认为是狼群。
贪婪会蒙蔽他们的眼睛,连续十几天的‘顺利’试探,会让他们狂妄到以为胜券在握。”
吕布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堆伪装,直视着那发问的老兵,那双在暗夜中依然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闪烁着绝对的自信说道:吕老四你再瞎说我打烂你的嘴。
“吕布又说道所以,他们一定会来。不是可能,是必定!而且,就在近日!他们的马蹄,一定会踏进我们为他们选好的这片埋骨之地。”
“现在,”吕布的声音重新变得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都给我藏好了,摒住你们的呼吸,压住你们的心跳。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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