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陲,浸染着塞外苍茫的荒原。云中郡城外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尘土混合的气味。
吕布勒马立于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冰冷的视线扫过整个战场。
曾经嚣张南侵的鲜卑骑兵已彻底失了章法,像一群被捣毁了巢穴的胡蜂,惊恐地四散奔逃。
旌旗倒伏,尸骸枕藉,溃败的哀嚎和战马的悲鸣交织,谱成一曲属于败亡者的挽歌。
他嘴角勾起一丝残酷而满意的弧度,那是对猎物濒死模样的欣赏。
“将军!”身旁的亲卫飞骑统领抱拳待命,声音因激战而略带沙哑。
吕布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追猎着那些溃逃的身影,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寒意,如同寒冬里最坚硬的冰说道:
“传令下去。所有骑队向外驰骋,给我将这片战场彻底收拢合围,一只兔子都不许放出去。”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夕阳将他魁梧的身影投射得异常高大,仿佛魔神降临。
“还有,”他补充道,语气淡漠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些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全部补刀,送他们一程。动作利落点。”
亲卫统领微微一怔,并非出于怜悯,而是纯粹的执行确认道:“全部?将军,其中或有可俘者……”
吕布终于侧过头,覆面盔下的眼神锐利如方天画戟的锋刃,带着一丝嘲讽。
“俘虏?”他冷哼道,“我可没多余的粮食养这些要死的废物。活着能干活、能换赏的,才叫俘虏。剩下的,只是等着喂狼的烂肉罢了。”
“遵命!”飞骑士兵再无犹豫,猛一抱拳,调转马头,厉声呼喝着将这道冷酷的军令如同疾风般传达下去。
很快,并州狼骑的号角声变得愈发凌厉,原本追击的骑兵们开始有秩序地向外扩散,如同熟练的牧人,开始驱赶并收紧包围的巨大绞索。
而一些手持长矛的骑兵则开始策马缓行于尸山血海之间,目光冰冷地搜寻着那些尚在呻吟蠕动的躯体,随后便是精准而冷酷的刺击。
吕布漠然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场由自己主导的血色戏剧。战场,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修罗场,而他,永远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一个。他的仁慈,从不会浪费在无用的败犬身上。
吕布交代完那番冷酷的军令,便一夹马腹,龙象马如同一瞬流光一样,嘶鸣着驰下土坡,蹄声如雷,几个起落便冲到了战场中央一处厮杀最烈、如今却已渐渐平息的地带。
然而高顺这里,陷阵营的将士们如同黑色的礁石,兀自立在血与沙的潮水中。他们身上的重甲遍布刀砍枪刺的痕迹,血迹斑斑,但阵型依旧森严。
士兵们正在沉默地检查袍泽的状况,给未死的敌人补上最后一击,动作机械而高效。
高顺正站在阵中,他已褪下了兜鍪,乌黑的发髻有些散乱,额角汗水与血水混在一起,顺着他刚毅而布满风霜的脸颊滑落。
他一手拄着环首刀,微微喘息,正看着手下士卒打扫战场,眼神一如往常般沉静如水,不见丝毫大战后的狂喜或松懈。
龙象马冲到近前,人马皆站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长鸣。吕布高踞马背,阴影将高顺笼罩。
他俯视着这位忠心耿耿的兄弟,那张向来写满傲戾的脸上,竟罕见地绽开一抹毫无阴霾的、纯粹赞赏的笑容,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透下一道炽阳。
“高伯平呀高伯平!”吕布的声音洪亮,带着战场硝烟洗礼后的沙哑,却充满了快意,“你的陷阵营,还是这么的难啃!像块砸不烂、嚼不碎的铜豌豆!我看那些鲜卑崽子撞上来,骨头都崩碎了,你这阵脚愣是没晃一下!哈哈哈哈哈!”
高顺闻声抬头,看到是吕布,脸上那惯有的严肃也化开了一丝笑意。他用拳捶了捶自己覆着厚重铠甲的胸膛,发出沉闷的铛铛声,声音虽因疲惫而有些低哑,却透着无比的自豪与笃定的开口说道:
“大哥,”他唤得亲近,“那还不是因为你给我配的装备好呀!从头到脚,最好的铁,最韧的皮,最利的刃!弟兄们披着这身,底气就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正在擦拭战刀、整顿盔甲的陷阵营士兵,语气更加从容的说道:“就鲜卑人、匈奴人的这些骑兵,来来去去就是骑射冲阵那几下子。
破不开我们的甲,冲不垮我们的阵,我陷阵营,压力还真不大!”
吕布闻言,笑声更加豪迈,他甩镫下马,沉重的战靴踩在泥泞的血地上,走到高顺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甲。
“好!说得好!装备要给最好的,仗也要给老子打出最硬的!”吕布目光灼灼,“有你的陷阵营顶在前面,我的并州飞骑才能放心驰骋,砍瓜切菜!此战首功,非你高伯平和你的陷阵营莫属!”
高顺只是微微颔首,并无居功自傲之色,沉声道:“皆是份内之事。”但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显示着他心中同样为这份来自“大哥”的肯定而激荡。
两人并肩而立,一个如出鞘的绝世凶刃,锋芒毕露;一个如深藏的古铜重盾,坚不可摧。在这刚刚平息的血色战场上,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经此一役。”吕布忽然开口,声音劈开寒风,带着厮杀后的沙哑的说道:“鲜卑人开春前,该学乖了。”
吕布嗤笑一声,戟锋遥指北方,仿佛要捅穿看不见的敌人。
“步度根那个酒囊饭袋——”语调陡然扬起,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说道:“比起那檀石槐,真是差远了。”
高顺沉默片刻,视线扫过坡下正在清理的战场,残旗与断刃散落四处。
“檀石槐是枭雄。”他声音沉硬,如铁石相撞,“步度根……只配在鲜卑人剩下的余威下吠叫。”
吕布侧头看他,嘴角扯出个野性的弧度。
“余威?今日之后,他连吠叫的底气都没了!”方天画戟顿地,发出一声闷响,“并州,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也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啦!我们和以前不一样啦!”
高顺未应,只淡淡地颔首。寒风掠过,卷起他盔缨上一缕赤色,如凝固的血。
远处,并州飞骑的号角苍凉响起,压过了鲜卑人溃散的哀嚎。
“伯平。”吕布的声音如朔风刮过铁甲,惊得落在残旗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高顺来到近前,陷阵营的玄甲在夕照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让城上守卒下来清点。然后让守城士兵的司马统计好俘虏和辎重”吕布方天画戟锋刃划过满地断戟残旗,“俘虏按老规矩处置,辎重直接送进武库。”
戟尖突然转向远处硝烟未散的丘陵,“你的陷阵营今日辛苦了,带弟兄们先回营烫酒治伤。吃些吃食。”
高顺铁面护具下传出沉闷应诺,却见吕布忽然纵马截住一队正要回城的飞骑。龙象马上吕布猩红披风在暮色中如同绽开血莲。
吕布说道:“并州飞骑儿郎随我再巡一程!”雷霆般的喝声震得城垛箭旗簌簌作响,“十里内但凡有喘气的,不管是溃兵还是探马——”方天画戟破空劈开凛冽的风声,“不留活口。”
当最后一缕余晖掠过吕布盔缨时,高顺看见主帅眼底未冷的杀意,比逐渐漫起的夜色更浓。
朔风卷过云中郡的城头,扯得阿云额前碎发狂舞。可她浑然不觉,只死死攥着夯土墙的边缘,指节捏得发白。远方原野上,一场她从未想象过的屠杀正在上演。
那是压得他们部落十年抬不起头的鲜卑铁骑啊——那些能徒手扳倒公牛的武士,那些马鞍边悬满匈奴人首级的恶魔,此刻竟像被撕碎的羊皮纸般四散飘零。
而撕裂他们的,是一道白色闪电。
吕布的骑阵甚至没有保持完整的阵型,他们更像一场倾泻而金属风暴。并州飞骑如烈火般泼入鲜卑人散乱的队列,所过之处不是战斗,而是收割。
阿云看见那领头的将领,方天画戟只是一道模糊的银光,每一次闪烁,必有人马俱碎,血雾蓬起。他根本不是在冲阵,是在闲庭信步地犁地,而鲜卑人是他犁下翻飞的泥块。
她的心口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部落里最英勇的战士,需要付出三五条人命才能换一个鲜卑人的命。可在这里……
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另一支军队吸引。与吕布纵横驰骋的狂暴不同,他们沉默地屹立在战场一侧,如礁石般冰冷坚固。
那是高顺的陷阵营。
他们全身都包裹在厚重的铁甲中,仿佛一群来自远古的金属巨兽。
鲜卑有溃兵慌不择路地撞向那片铁壁,迎接他们的是如林的长矛。没有呐喊,没有混乱,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机械般的精准杀戮。
矛刺、收回,阵型纹丝不动,溃兵如同浪花拍在礁石上,无声无息地碎裂、消散。
阿云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凉的垛口。
她脑海中闪过族人们被鲜卑人长刀砍倒的画面,闪过帐篷燃起的冲天大火,闪过母亲绝望的哭嚎……那些曾是刻在她骨子里、夜夜惊醒她的噩梦,是压在整个部落命运之上,无法撼动的大山。
可如今,这座山,在真正的天威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风吹来的不再是尘土味,而是浓得化不开的铁锈与血腥。远方吕布的赤旗仍在猎猎舞动,所向披靡。
陷阵营的铁壁依旧沉默,吞噬着一切敢于靠近的生命。
阿云站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内心深处,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关于强弱,关于仇敌,关于这世道的恐惧与认知——正在轰然崩塌,碎为齑粉。
原来,他们视若神魔的鲜卑人,在更强大的力量面前,也只不过是……土鸡瓦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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