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清军大营,中军帐内的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多铎坐在虎皮椅上,手指死死扣着扶手,手背青筋暴起。帐下将领个个屏息垂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三千正白旗......多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大清最精锐的三千勇士,就这么没了?
多铎缓缓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
刚林,作为文臣谋士,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半步,躬身道:“王爷息怒……此事,实在是南蛮主帅周镇太过狡诈,诡计多端,我军……”
狡诈?多铎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身前的案几,若不是有人阳奉阴违,作战不力,他周镇哪来的余力在侧翼设下如此规模的伏兵?!他周镇是能撒豆成兵吗?!啊?!”
他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站在末尾的吴三桂。帐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转了过去。
吴三桂脸色发白,他感受到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声音尽力保持着平稳。
王爷明鉴,末将今日确实率部奋勇攻城,奈何青州守军抵抗异常顽强,火器犀利,我军仰攻不利,伤亡……”
奋勇?多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几步冲到吴三桂面前,几乎贴着吴三桂的脸吼道,
你的奋勇就是让士兵在城下转悠?你的奋勇就是折损不到百人就仓皇撤退?!吴三桂!你当本王是瞎子,当本王派去的督战蒙古骑兵都是摆设吗?!
唾沫星子喷在吴三桂脸上,但他不敢擦拭,只是深深低下头:末将知罪。
知罪?多戟冷笑一声,突然抽出腰间佩刀,“好啊!既然知罪,那你就以死谢罪吧!
“锵——!”
清越的金属摩擦声刺破空气!多铎的佩刀已然出鞘,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毫不留情地直劈吴三桂的脖颈!
这一刀,快、狠、准,显是含怒而发,决意立威!
王爷不可!
住手!
数声惊呼同时响起。杨珅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多铎的手臂,几名关宁军将领也本能地猛冲上前,用身体挡在了吴三桂前面,手全都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几乎是同一瞬间,几名正白旗的满洲将领也冲了上来,他们一部分人是真心劝阻,另一部分则隐隐形成了对峙之势,警惕地盯着那些手按刀柄的关宁将领。
原本肃静的中军大帐顿时乱作一团。关宁军将领和满洲将领互相怒目而视,泾渭分明地形成了两个圈子,互相怒目而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双方刀剑虽未完全出鞘,但那冰冷的杀气已经纵横交错,仿佛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引发一场血腥的内讧!
反了!都反了!多铎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是要造反吗?
杨珅跪倒在地,死死抱住多铎的腿:王爷息怒!平西王纵有千般不是,他也是朝廷亲封的王爵!有罪,也该由朝廷定罪。阵前斩将,军心必乱啊!
刚林也忙上前急促劝道:王爷,大敌当前,当以大局为重,万不可自乱阵脚!若此刻引发内讧,让青州城内的明军窥得机会,后果不堪设想!王爷三思!”
多铎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中杀意翻涌。
他看着被亲兵护在身后的吴三桂,又看看帐内泾渭分明的两派将领,理智终于稍稍压过了暴怒。他意识到,现在,确实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好……好,好得很!”多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缓缓收回了佩刀,重重归入鞘中。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吴三桂,看在众将求情的份上,本王今日暂且饶你狗命!但若再敢违抗军令,定斩不饶!
吴三桂深深一躬:末将......谢王爷不杀之恩。
无人看见的角度,他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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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僵持时刻,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一名正白旗的传令兵不顾帐内诡异的气氛,快步闯入,单膝跪地:
“启禀王爷!肃亲王豪格殿下派人送来急信,其部五千正蓝旗精锐并五千河南兵马,共计一万精兵已过德州,最迟三日,必能抵达青州城下!”
嗡!
这个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泼进一瓢冷水,帐内气氛顿时一变。
多铎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那狰狞的怒容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被一种混合着狂喜与狠厉的表情取代。
“哈哈哈!好!来得正好!豪格来得正是时候!”
他猛地转头,再次看向吴三桂,眼中满是讥讽:平西王,听见了吗?肃亲王部的精兵,可是三日内就到!看来,你这支畏战不前的关宁铁骑,用处……似乎不大了。”
吴三桂脸色更加难看,但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多铎心情大好,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吴三桂,听着,从即日起,你的关宁军全部调至后军,负责看守粮台、押运辎重!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末将......遵命。吴三桂咬着牙行礼告退。
走出中军帐,杨珅低声道:“王爷!多铎他这是要明着夺我们的兵权啊!后军?看守粮台?这分明是把我们当成了辅兵杂役!”
吴三桂脚步不停,面上冷笑: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今日若不是他需要稳住大局,你以为他会轻易收刀?那一刀,他是真的想砍下来!”
那我们现在......
回去再说!此地耳目众多,非议事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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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落下,关宁军大营的气氛比中军帐还要压抑。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主帅险些被阵前斩首,部队被调往后军,这些消息让本就低落的士气更加涣散。
刘良才拖着受伤的胳膊,看着垂头丧气的士兵,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走到吴三桂的营帐外,正遇上脸色难看的杨珅从里面走出来。
杨将军,王爷他......
杨珅叹了口气:王爷心里憋着火,正在里面……一个人待着。刘兄弟,暂时别去打扰了。”
“他妈的!多铎欺人太甚!”刘良才愤愤道,咱们关宁军这几年来为他大清出生入死,打闯贼,剿明军,哪一仗不是冲杀在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今日竟如此折辱!这分明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嘘!小声点!杨珅急忙制止,隔墙有耳。
就在这时,一个军需官急匆匆跑来:杨将军,不好了!粮台那边的人说……说从今日起,停止向我们关宁军发放任何粮草补给!说是……说是要等肃亲王大军抵达后,统一调配!”
什么?杨珅脸色大变,他们这是要饿死我们?
刘良才一愣,随即怒极反笑:好个多铎!明的不行就来阴的!没有粮草,让弟兄们怎么打仗?
消息很快传开,关宁军大营顿时炸开了锅。士兵们围在营帐外,群情激愤。
王爷!多铎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与其饿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对!反了他娘的!这不欺负老实人呢!”
“王爷!您带我们杀出去吧!”
喧嚣声如同海浪,一波波冲击着营帐。终于,帐帘被猛地掀开。
吴三桂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染尘的铠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激愤的士兵,沉声道:都安静!
随即他没有再出声,只是这样沉默地看着。
渐渐地,喧嚣声平息了下去,所有人都望着他们的主帅,等待着他的决断。
良久,吴三桂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弟兄们。”
他顿了顿,目光从眼前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上扫过:“跟着我吴三桂,从宁远到山海关,再到这山东地界,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血里火里打滚,大家……着实辛苦。”
“我知道大家心里憋屈,我心里也憋屈!”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粮草的事,我已经知道。大家放心,我吴三桂在此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跟着我卖命的弟兄们饿着肚子!粮草的事,本王自有办法解决!”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躁动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士兵们看着他们的主帅,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安抚完士兵,吴三桂回到帐中,对杨珅道:我们的存粮还能支撑几天?
省着点用,最多五天。
吴三桂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看来……是时候做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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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清军大营的另一端。
多铎正悠闲地用小刀切割着一盘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刚林则侍立在一旁,眉宇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忧色。
王爷,断绝关宁军的粮草,此事实在是……吴三桂麾下皆是百战老兵,一旦被逼到绝境,恐生兵变啊!刚林忧心忡忡。
多铎不以为然,随手撕下一块鲜嫩的羊肉,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他们敢?豪格的援军马上就到,到时候正好借机将这些喂不熟的白眼狼一举铲除,永绝后患!
“可是王爷,万一……”
没有万一。多铎冷冷道,吴三桂今日敢公然抗命,来日就敢阵前倒戈。这种人留不得。
刚林还想再劝,但看多铎脸色,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多铎走到地图前,指着青州城道:等豪格一到,立即发动总攻。这次我要亲自督战,看周镇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顿了顿,又道:告诉豪格,让他加快速度。我要在三天内看到他的部队出现在青州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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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关宁军大营逐渐安静下来。
吴三桂的主帅营帐内,烛火通明。他独自一人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一封密信。这是白天混乱之中,自青州城头上扔下来的,周镇亲笔所书。
没有过多言语,只提及了承诺的崇祯亲笔信已经在路上,最迟两日就能送到。
王爷。杨珅悄声走进,弟兄们都在等您的决定。
吴三桂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杨珅,你说我们还有退路吗?
杨珅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多铎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亲兵突然在帐外喊道,“王爷,南岸又有动静!有人用强弩射来箭书!”
吴三桂和杨珅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拿进来!
亲兵双手呈上一支普通的弩箭,箭杆上绑着一小卷薄绢。吴三桂迅速解下,展开。
薄绢上,只有寥寥八个字:
「粮草已备,静待佳音。」
落款,依旧只有一个字:「周」。
吴三桂握着箭书,手指微微发抖。周镇这是在给他传递最关键的信息,只要他决定倒戈,粮草立即奉上。
“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杨珅急声道,眼中满是迫切。
吴三桂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派人前去,回复周镇,明日午夜,举火为号。
“得令!”
待杨珅前去安排之后,吴三桂独自走到帐外,望着南岸青州城的灯火,喃喃低语,如同立誓。
“多铎……是你,逼我走这条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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