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多少人?”田见秀沉声问道。
“第一批,十二个。要老兵,至少打过三年仗,机警,能干,还得会说山西或河南的土话。”
周镇语速很快,显然早就盘算过,“物资不用多,但要精。长枪一百杆,腰刀五十把,弓箭三十副——都要旧的,不能有咱们山东军的标记。粮食五百石,药品二十箱。再加五百斤火药,三百斤铁砂,让他们自己做土地雷。”
“火药?”田见秀皱眉,“这东西太扎眼。”
“扎眼才有效。”周镇说,“老百姓没见过火炮,土地雷一响,炸死三五个清兵,他们就知道这东西厉害。士气就起来了。”
他顿了顿,又说:“时间要赶在正月二十前送到。清军正月二十五东征,给义军留几天准备。等清军一动,他们就在后方起事——不要攻城略地,就专门打粮道,截信使,杀落单的清兵。闹得越大越好。”
田见秀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周镇决心已定。这个人一旦认定某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我去挑人。”他说。
“不,”
周镇摇头,“人我来挑。你去做另一件事——去兖州城东的小王庄,那里安置了三百多户北边逃难来的。找村长,问清楚有没有平阳、潞安两府来的,最好是熟悉山里情况的。”
“什么时候去?”
“现在。”
?
雪又下了。
兖州城东三十里,小王庄笼罩在一片茫茫白色中。
这个庄子是去年秋天新建的,专为安置从北边逃难来的百姓。山东军给每户分了五亩地,建了土坯房,还免了三年赋税。
条件不算好,但至少能活命。
庄口,村长王老汉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他五十多岁,背早就驼了,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他原是大同府的农户,清军入关后一路南逃,三个儿子死在路上两个,只剩一个小儿子跟着到了山东。
蹄声由远及近。
两匹马冲破雪幕,停在庄口。周镇和田见秀翻身下马,羊皮靴踩进积雪里。
“两位军长。”王老汉躬身行礼,动作有些僵硬——天太冷了。
“老人家不必多礼。”周镇扶住他,“外面冷,进屋里说。”
三人走进村口的祠堂。这祠堂也是新建的,墙上泥灰还没干透,但总算能挡风。屋里生着火盆,暖和些。周镇让亲兵在外面守着,关上门,才开口:
“王村长,今天来,是想跟村里人打听点事。”
“军长请问。”王老汉搓着手,“老汉知无不言。”
“村里有没有从山西平阳、潞安两府来的?最好是在那边待得久,熟悉当地情况,特别是……”周镇顿了顿,“熟悉山里情况的。”
王老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鞑子入关、流寇过境、官军剿匪,早就练出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两位山东军的高层亲自来这个小庄子,打听山西山里的事——这绝不是寻常问话。
但他很快把那丝警惕压下去。
眼前这两位,可是实打实给他们分地建房、让他们活命的人。
“有。”
王老汉想了想,“村西头的刘老汉,平阳府赵家庄的,去年十月才到。还有个后生,叫杨铁柱,潞安府人,在那边当过猎户,对吕梁山熟得很。”
“麻烦请他们来一趟。”
不多时,两个汉子被带进祠堂。
刘老汉六十来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棉袄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走路时腿脚有些不灵便。
杨铁柱三十出头,精瘦结实,脸上有风吹日晒的痕迹,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进门就先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周镇和田见秀身上停留片刻。
王村长介绍了两人的身份。
听到“周镇”两个字时,杨铁柱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坐。”
周镇示意,又让亲兵倒了热茶,“今天请二位来,是想打听山西那边的事。我听说,清廷在那边征粮征夫很厉害,百姓活不下去。二位都是从那边来的,具体情况如何?”
刘老汉捧着茶碗,手在发抖。
不是冷,是别的。
“周军长,”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不是厉害,是要人命啊。”
他慢慢讲起来。
赵家庄在平阳府南边,靠着吕梁山。去年秋收,一亩地只打了不到两斗粮,刚够交清廷的税。入冬后,村里开始死人——先是老人,后是孩子。饿死的,病死的,尸体用草席一卷,抬到后山挖个浅坑埋了。
腊月里,清兵又来征粮。这次是要“预征”来年的税,每户再加三斗。村里实在交不出,带队的把总就让衙役抓人。刘老汉的儿子顶了一句嘴,被一棍子打在腿上,骨头断了,伤口化脓,捱了七天就没了。
“我儿子……”刘老汉声音哽住了,“咽气前抓着我的手,说,爹,我疼……我疼啊……”
祠堂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火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和刘老汉压抑的抽泣。
杨铁柱接过话头,声音硬邦邦的:“潞安府那边更惨。清廷要征民夫运粮去辽东,我那个庄子,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全被抓走了。我爹五十三,也算‘壮丁’,被抓去扛粮包。走到太原府就倒下了,监工的清兵嫌他耽误行程,一刀砍了,尸首扔在路边。”
他顿了顿,眼睛血红:
“我们那儿有句话:‘宁做大明鬼,不当清廷奴。’可现在,鬼做不成,奴也当不起——当奴,你至少得有口气吧?”
周镇默默听着。
等两人说完,他才问:“如果现在有人给山西的百姓送武器、送粮食,让他们反抗清廷,你们觉得会有人干吗?”
刘老汉手一抖,茶碗“咣当”掉在地上,碎了。
杨铁柱则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周镇,呼吸急促起来。但他很快又低下头,声音发闷:“难。清兵有刀有枪,有弓箭,有马。百姓手无寸铁,怎么打?拿木棍?拿锄头?那是送死。”
“如果有刀枪呢?”周镇追问,“如果有人给你们送一百杆长枪,五十把腰刀,三十副弓箭,还有火药,教你们怎么做土地雷——你们敢不敢干?”
杨铁柱愣住了。
他看看周镇,又看看田见秀,再看看地上摔碎的茶碗。忽然,他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凳子被带倒,“哐”地砸在地上。
“周军长,”他声音在抖,“您……您是不是想……”
“坐下说。”周镇平静地看着他。
杨铁柱没坐。他扑通一声跪下来,膝盖砸在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军长!您要是真能给山西乡亲们送家伙,我杨铁柱第一个带路!我在吕梁山待过两个月,路熟,认识几个山头的人!我知道哪儿有山洞能藏身,哪儿有水源,哪儿设伏最合适!”
刘老汉也颤巍巍跪下,老泪纵横:“军长,老汉虽然老了,不中用了,但也想为乡亲们做点事。我侄子还在山里,去年逃进去的,他能联系上那些人……老汉可以写信,我可以写信……”
周镇起身,把两人扶起来。
“二位请起。”他声音沉稳,“这事风险极大,一旦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你们要想清楚。”
“老汉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刘老汉抹着泪,“能帮上忙,死了也值。”
杨铁柱更激动:“周军长,我这就去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周镇摆摆手,“还要详细计划。你们先回去,明日一早来营中,咱们细谈。”
送走两人,田见秀关上门,脸色凝重。
“老周你真要用他们?”
“不止他们。杨铁柱带路,刘老汉写信联络。咱们还得派十二个老兵跟着,扮成商队护卫。既要送物资,也要教他们怎么用兵器,怎么设伏,怎么撤退。”
说着周镇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
“这事得尽快。正月二十前物资必须送到山里,给义军留五天准备。等清军主力一动,他们就在后方点火。”
田见秀沉默片刻,忽然问:“军长,你说……经略会同意吗?”
周镇转过身,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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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经略既然把山东交给咱们,就是信咱们能临机决断。有些事,做了再说。等请示来请示去,时机就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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