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淡蓝色的手套如同第二层皮肤,紧紧贴合着芙宁娜的左手指根与手背。
材质冰凉丝滑,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手腕处那圈细密的银色金属环偶尔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数据流幽光。
它很美,像一件精心打造的艺术品,却也是她无法挣脱的镣铐。
芙宁娜坐在前往培训中心的加长轿车里,异色瞳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左手下意识地摩挲着右手空荡荡的指尖,那里曾经是她通往“自由”的钥匙,如今却只剩下无助的空虚。
(逃不掉了……)
(这次……真的被锁住了……)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被背叛的愤怒在她心底交织,却找不到出口。
顾清辞就坐在她对面,膝盖上放着平板电脑,神情专注地处理着邮件,仿佛早上那场无声的“囚禁”只是日常工作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这个女人……是冰块做的吗?)
车子平稳地停在一栋设计极简、充满未来感的建筑前。
这里是顾氏集团内部最高规格的培训中心,只为最顶级的合作者和旗下王牌艺人服务。
今天的第一堂课,是国际礼仪。
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只有芙宁娜一位学员。
授课的是一位气质严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老师,姓严。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装,站姿挺拔,眼神锐利,仿佛能洞察任何细微的失仪。
顾清辞没有离开,而是在教室后方的观察区坐了下来,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似乎打算全程“监督”。
(盯得真紧……)
芙宁娜在心里撇了撇嘴,赌气般地挺直了背脊。
就算被锁住了,神明的尊严也不能丢!
严老师开始了授课,内容从最基础的站姿、坐姿、行走姿态,到不同文化背景下握手、鞠躬、眼神交流的细微差异,再到高级宴会中餐具使用、餐巾摆放、与邻座交谈的分寸感……
她的讲解清晰、严谨,要求极高。每一个动作都要求分解到极致,力求完美。
起初,芙宁娜还带着强烈的抵触情绪,动作僵硬,心不在焉。
严老师指出了几次,语气虽然客气,但眼神里的审视却毫不放松。
(烦死了……)
(这些凡人规矩真多……)
芙宁娜暗自腹诽,但当她看到后方顾清辞那平静无波、仿佛在说“果然如此”的目光时,一股莫名的火气窜了上来。
(看不起谁呢!)
(本神明可是……)
可是什么?
是扮演了五百年水神、时刻维持着最完美仪态的自己啊。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她忽然不再抗拒,也不再刻意表演。当严老师再次示范标准的坐姿——脊背挺直却不僵硬,双膝并拢,双手自然交叠置于膝上,肩颈线条优雅流畅时,芙宁娜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自动做出了调整。
那不是模仿,而是一种仿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她的脊背自然而然地找到了那个最挺括又最放松的角度,肩胛微微下沉,脖颈如同天鹅般修长优雅。
交叠的双手,手指放松而姿态精准,连指尖微微翘起的弧度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浑然天成的贵气。
她甚至没有看镜子,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就散发出一种沉静、庄重,却又不是高高在上的气场。
那不是刻意摆出的“神明”姿态,而是一种历经漫长岁月、浸润到骨子里的风范。
严老师正在讲解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芙宁娜,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甚至……是一丝震撼。
(这……)
(这种仪态……)
她教过无数豪门千金、明星名流,甚至是一些小国的王室成员,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如此标准的坐姿,演绎得如此自然、如此……充满底蕴。
仿佛她不是在学习,而是在展现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
“芙宁娜小姐……”
严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您以前……系统学习过西式礼仪?”
芙宁娜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状态。
她心里微微一慌,差点又想用浮夸的表演掩盖过去。
(糟了……暴露了?)
(不行,得糊弄过去!)
“嘛……”
她刚想开口,用“本神明天生如此”之类的借口搪塞。
“保持这个状态。”
严老师却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一种发现瑰宝的兴奋,“我们继续下一个环节——行走。”
接下来的课程,仿佛成了芙宁娜一个人的展示。
无论是手持杯碟的细微角度,还是与人交谈时眼神停留的恰当时间,甚至是上下楼梯时裙摆波动的韵律……
几乎所有严老师提出的、甚至是一些极其冷门苛刻的礼仪要求,芙宁娜都能在短暂的调整后,以一种近乎完美的、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的姿态呈现出来。
她的动作里,带着一种古老的、戏剧舞台般的优雅,却又奇异地融合了现代社交场合所需的得体与分寸。
那不是生硬的照搬,而是融会贯通后的自然流露。
严老师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赞叹,再到最后,几乎是以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目光注视着芙宁娜。
(天才……)
(不,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
(这简直是……时间的沉淀物。)
她甚至忍不住低声对走过来的顾清辞说:
“顾总,芙宁娜小姐的礼仪修养……远超我的预期。我恐怕……没有太多可以教她的了。她所展现的,更像是一种……已经内化的文化本能。”
顾清辞没有说话。
她一直安静地站在后方,目光从未离开过芙宁娜。
镜片后的眼眸里,最初的平静早已被一层深沉的、翻涌的波澜所取代。
她知道芙宁娜在提瓦特扮演水神,知道她必定受过严格的仪态训练。
但她从未想过,这种“扮演”会深刻到如此地步。
这已经不是“演技”可以概括,这更像是一种……烙进灵魂的印记。
五百年的孤独扮演。
不是儿戏,不是过家家。
那是将“神明的外壳”与“凡人的内核”强行融合后,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痕迹。
看着芙宁娜在灯光下,那每一个精准到毫米的动作,那优雅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的笑容,顾清辞的心底,第一次对那个她从未踏足的世界,对芙宁娜口中那“五百年的扮演”,有了一丝具象化的认知。
那该是何等的……沉重。
课程结束,严老师带着满心的惊叹和一丝意犹未尽离开了。
教室里只剩下芙宁娜和顾清辞。
芙宁娜有些脱力地坐在椅子上,摘下了那副碍事(但对课程毫无影响)的右手手套,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
刚才全神贯注的“本能发挥”,消耗了她不少心力。
(装习惯了……一下子没收住……)
她有点懊恼。
顾清辞缓缓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
芙宁娜抬起头,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课程安排”或者冷冰冰的“数据分析”。
然而,顾清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目光复杂,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算计,里面掺杂了一些芙宁娜看不懂的东西,像是……
一丝极淡的怜惜,以及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决心。
“做得很好。”
顾清辞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沙哑?
芙宁娜愣住了。
(她在……夸我?)
(不是讽刺?)
顾清辞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伸出手,不是递过来新的课程表,而是轻轻拂开了芙宁娜额前一缕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蓝白色发丝。
指尖温热,动作轻柔得近乎……珍视。
“休息半小时。”
她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那份细微的波动却已烙印在芙宁娜心里,“下一节,声乐课。”
她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响。
芙宁娜独自坐在那里,左手腕上的金属环冰冷依旧,额前却残留着那一抹突兀的温热。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既能打响指穿越时空、又能演绎出五百年风霜礼仪的手,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迷茫。
这镣铐,锁住的是她的自由。
而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刻入骨髓的仪态,又何尝不是另一顶……她无法摘下的王冠?
顾清辞想要的,究竟是戴着镣铐的偶像,还是……戴着王冠的囚徒?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原神:我芙宁娜,于万水之上谢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