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景仁宫里，气氛却远没这般平和。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听着祺贵人抽抽噎噎的哭诉，脸上没什么表情。
“皇后娘娘您听听！这还有王法吗？”祺贵人穿着身石榴红的宫装，原本精致的妆容哭花了些，鬓边的赤金流苏乱晃：
“我阿玛是都察院副都御使，比那个甄远道只低一级，论家世，我哪里不如她甄嬛？”
“她刚从蓬莱岛回来多久？连个子嗣都没有，凭什么就封妃了？皇上这是偏心偏到骨子里去了！”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旁边的花几，一只青瓷小瓶晃了晃，被皇后身边的剪秋连忙扶住。
“贵人慎言。”剪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警示。
祺贵人这才意识到失言，却依旧梗着脖子：
“嫔妾说的是实话！”
“年前那般危险的时候她龟缩在蓬莱岛，宫里谁不念叨着她怕是再难回宫？”
“如今事儿刚平没多久，她便被皇上接了回来，这一回来就占尽风光，这让我们这些在宫里熬着，受了那般大惊吓的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皇后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
“你阿玛与甄大人同朝为官，皆是朝廷栋梁，何必在后宫争这些虚名？皇上晋莞嫔位分，明着说是赏甄大人之功，你当真是为了自己不平，还是替你阿玛抱屈？”
祺贵人被问得一噎，脸上闪过几分慌乱，随即又道：
“嫔妾自然是为自己！嫔妾当年选秀错过了好时候，不过比她晚了两年，如今位分却比她低了这么多，如今她要封妃，将来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吗？”
皇后捻着佛珠的手停了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抓不住：
“你既明白这个道理，就该沉住气。”
“莞嫔无子封妃，本就不合规矩，宫里不服气的，又何止你一个？”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欣嫔娘娘到。”
欣嫔掀帘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刚给皇后请了安，便看向祺贵人：
“哟，这是怎么了？祺贵人这眼圈红的，是被谁欺负了？”
祺贵人见了她，脸色更不好看。
欣嫔虽只育有淑和公主，位分却比她高，平日里说话又尖刻，两人素来不对付。
“欣嫔娘娘说笑了，宫里谁敢欺负嫔妾？”
“那可未必。”欣嫔走到皇后身边坐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道：
“如今有些人啊，仗着家里有功，自己又得皇上疼，可是要上天了。别说欺负人，怕是连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正是说莞嫔。
“不过，本宫转念一想，祺贵人的阿玛不也是有功之臣吗？”
“欣嫔姐姐说得是！”祺贵人像是找到了同盟，忙道：
“她一个无子的嫔位，凭什么封妃？难道就因为甄远道会收集那点子证据？我阿玛在敦亲王与年羹尧之事亦出力不少，难道就无功了？”
欣嫔放下茶盏，冷笑一声：“收集证据？依我看，不过是些笔墨功夫，哪比得上真刀真枪地拼杀？”
“再说了，这后宫晋位，看的是伺候皇上的本分，是绵延子嗣的功劳。”
“她莞嫔一样不占，倒先得了妃位，这让我们这些生养过的，还有那些熬了多年的老人，脸往哪儿搁？”
她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了，只是祺贵人听着这话脸色也不大好，她可还没忘，自己能复位贵人则是凭着阿玛那笔杆子上的功夫。
敬贵妃在咸福宫听说消息时，正陪着温宜描花样，闻言只是叹了口气：
“皇上自有皇上的考量，咱们这些人，说得好听是天家妃嫔，可说到底也只是做奴才的，听着就是了。”
温宜抬起头，小脸上满是不解：“额娘，莞娘娘要成莞妃了吗？”
敬贵妃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是呢。温宜要记住，不管谁晋了位分，守好本分最重要。”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是清楚的很，这道旨意怕是要搅得后宫不得安宁了。
不过两日，各宫的议论便愈发露骨——
钟粹宫里，和嫔与恪嫔抱着孩子凑在一起说话，恪嫔性子直爽，一拍桌子：
“我就不信这事儿能成！她凭什么越过我们去？论资历，论家世，论子嗣，哪一样够格？”
说到这，仿佛怕是吓到弘旻与乐安一般，低头看向两个孩子。
和嫔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最是看重规矩，皱眉道：“便是甄大人有功，赏些金银财帛也就是了，无子封妃，这在咱们皇上手里，这可是头一遭！”
连向来不多言的端妃，在去永寿宫探望沈眉庄时，也忍不住提了一句：
“贵妃妹妹，你说皇上这到底是怎么想的？莞嫔刚回来，正是该低调些的时候，这么一来，怕是树敌太多了。”
沈眉庄正给弘旭喂粥，闻言动作一顿，轻声道：“皇上的心思，咱们猜不透。”
“只是……莞妃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她想起年前甄嬛从蓬莱岛回来时的模样，清瘦了些，细纹多了些，眼神也有些雾蒙蒙的，眉宇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愁绪与疏离。
那时她还想着，经历过些事，或许能安稳度日，如今看来，终究是躲不过。
而这一切的中心人物，莞嫔此刻正在碎玉轩里，看着那道旨意出神。
流朱和浣碧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小主，您别多想，皇上这是看重您，也是看重甄大人。”浣碧小心翼翼地劝道。
甄嬛缓缓摇头，指尖划过圣旨上的字，墨色浓得像化不开的愁。
“看重？”她低声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呢。无子封妃，六宫侧目，我往后的每一步，都得走在刀刃上了。”
“去备些东西。”莞嫔站起身，目光沉静下来：
“我得去给皇后请安，顺便……也该去各宫走动走动了。”
躲是躲不过的，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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