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的天光来得格外早，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延禧宫里已燃上了合着龙涎香的安神香，暖阁中烛火如昼，映得满室红绸都染上几分融融暖意。
莞嫔坐在镜前，崔槿汐正为她梳理长发，乌亮的青丝如瀑垂落，映得她素日清丽的面庞添了几分待嫁般的柔润。
顺常在也在旁笑盈盈的看着莞嫔：“今儿是姐姐的好日子，皇上可是说了，今儿册封礼后要在太极殿为姐姐设宴呢。”
“说是，一则为姐姐庆生，二则恭贺姐姐晋位，也让后宫嫔妃瞧瞧咱们莞妃娘娘的风采。”
莞嫔嗔瞪了一眼顺常在：“你这张嘴啊，越发的口齿伶俐了。”
顺常在笑了笑：“这宫中嫔妃，也就是姐姐，能让皇上费心记着生辰又办宴会的，不说现如今的两位贵妃，就连如今的年贵人，从前的华妃娘娘也是没有这福气的。”
“小主，吉时快到了，该换上吉服了。”浣碧此时捧着个描金漆盒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
“内务府昨夜特意送来的新做的，说是用上好的云锦裁的，您瞧瞧这针脚。”
漆盒打开，里面平放着一件嫣红色的吉服，襟边绣着展翅的鸾凤，金线在烛火下流转，确是极繁复有特色的样式。
莞嫔看着那鲜亮的颜色，指尖轻轻拂过，却莫名地有些发沉。
“倒是费心了。”
槿汐接过吉服，正要展开给莞嫔换上，忽听“刺啦”一声脆响，像是绸缎被猛地撕裂——
吉服后腰处竟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素白的衬里，像是一块无瑕的玉上陡然添了道疤。
暖阁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流珠手里的首饰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珠翠滚了一地：“怎、怎么会这样？昨夜送来时还好好的！”
小允子几个太监也慌了神，忙要上前查看，却被槿汐拦住。
槿汐的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她小心翼翼地拎起那道裂口，指尖捻了捻边缘的丝线，声音压得极低：
“是绣线被人动了手脚，看着结实，内里早就磨松了。”
顺常在看向莞嫔，眼底满是急虑，“姐姐，这分明是有人故意的！”
莞嫔端坐在镜前，镜中的自己脸色发白，却异常平静。
她看着那道裂口，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想让我今日出丑，倒也费了不少心思。”
“那现在怎么办？吉时快到了，再做一件是来不及了！”浣碧急得眼圈都红了：
“要不要去告诉皇上？定是内务府那帮狗奴才不尽心！”
“告诉皇上？”莞嫔缓缓摇头：“今日是封妃的大日子，当着众人的面说吉服被人动了手脚，岂不是让皇上烦心？传出去，反倒显得我沉不住气。”
她看向槿汐：“槿汐，你最是稳妥的，可有法子？”
崔槿汐略一思忖，忽然道：“娘娘还记得当年封嫔时穿的那件吉服吗？那原是敬贵妃娘娘封嫔时的旧衣，后来改了尺寸给您穿的。”
“虽是嫔位吉服，却也是正经规制里的，或许……”
“嫔位吉服怎可用于封妃大典？”浣碧脱口而出：“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槿汐眉头紧锁：
“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去内务府借一件妃位吉服应急。各宫娘娘封妃时的吉服大多收在内务府库房，总有合用的。”
莞嫔点头：“快去，让浣碧跟着你，拣素净些的，别太张扬。”
“若是有同我这件差不多的，那便最好了。”
浣碧跟着崔槿汐匆匆赶到内务府，库房里的太监见是延禧宫的人，又听说吉服出了岔子，脸上都带着几分微妙的神色，却不敢怠慢，忙引着她们去看库房里的旧吉服——
一排排衣架上挂着各色吉服，明黄、石青、绯红，绣着凤凰、鸾鸟、牡丹，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主素来不喜艳色，选件石青的吧？”槿汐指着一件暗纹绣凤的吉服，料子虽旧，却也端庄。
浣碧却没动，她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件绯红吉服吸引住了。
那吉服是上好的杭绸，红得像初凝的血，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对展翅的鸾鸟，眉眼间竟有几分灵动，领口滚着一圈银线，衬得那绯红愈发鲜亮。
“槿汐姑姑，这件如何？颜色鲜亮，又合着今日的喜气，料子也新。”
“瞧着颜色，同昨夜他们送去给娘娘的吉服，也是差不多的。”
崔槿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有些不大好，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她仿佛见过这件吉服？
纯元皇后似乎是有件差不多的，那是纯元皇后最爱的一件衣裳，虽然后来入了库房，却一直被妥帖收着，怎么会摆在这里？
是单纯的款式类似，还是……
她伸手想拦浣碧，嘴唇动了动，却见那库房太监笑着说：
“浣碧姑娘好眼光，这是前几日整理库房时找出来的，说是当年……咳，反正也是正经妃位吉服，尺寸和莞嫔娘娘也合，您看？”
浣碧哪里知道这些渊源，只觉得这绯红衬甄嬛的肤色正好，又想着今日是封妃大典，总得穿得喜庆些，便不由分说地捧起来：
“就这件了！快包好，我们得赶回去了！”
槿汐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想说什么，却见浣碧已经给那小太监打赏了银子，身后的小太监捧着装有吉服托盘便往外走。
崔槿汐看着那绯红的衣角在库房昏暗的光线下闪过，只觉得眼皮跳得厉害，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这衣服……怕是不妥。”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有什么不妥的？”浣碧回头，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
“姑姑就是太小心了，不过是件旧吉服，能穿就行。”
“若是误了小主的吉时，惹了皇上与皇后不快，坏了小主的好事儿，那才是真真的不妥！”
回到延禧宫时，莞嫔正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见她们回来，忙站起身——
浣碧喜滋滋地展开那件绯红吉服：“小主您看，这件多好看！比刚才那件还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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