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裂魂谷深处,死寂如墨。
凌清墨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急促的呼吸在空旷的谷底激起微弱回响。怀中,那团封存着洗痕泉水的墨色光球微微震颤,散发着清凉与锋锐交织的气息,与她额间那半暗红、半淡蓝的诡异“印记”形成微妙对抗,也暂时隔绝了外界愈发浓郁的、源自那漆黑巨柱的恐怖威压。
方才那滴泉水自行没入“墨痕”引发的剧变,以及巨柱随之苏醒带来的恐怖凝视,几乎将她神魂碾碎。此刻虽然冲突因泉水的某种“平衡”之力暂时僵持,但那漆黑巨柱散发的、充满混乱与疯狂的古老意志,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身心。每一缕逸散的“裂魂”之意,都像冰冷的锉刀,刮擦着她的灵魂。怀中光球提供的庇护,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在光球的庇护耗尽前,在额间那脆弱的“平衡”被打破前,在……那巨柱彻底苏醒前!
目光艰难地扫过四周。谷底除了中央那令人心悸的漆黑巨柱,便是灰白嶙峋的怪石与布满裂痕的地面,一片荒芜死寂,看不到任何出路。李奕辰最后传音所指的“裂魂谷底”就是这里,可他并未说明如何寻找“洗痕泉”,或许……连他也不确定泉眼的具体位置?
就在她心念急转,思索脱身之策时,怀中那方残破的“龙洑”歙砚,再次传来了异动!
这一次,并非之前那种被巨柱气息牵引的微弱共鸣,而是……一种灼热!并非实体的高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感知的、仿佛被“注视”、被“标记”的灼烫感!砚台上那些龟裂的纹路,隐隐有暗红色的微光流转,不再是温润的“源墨”气息,而是透着一股……急切?甚至是一丝……警告?
警告?警告什么?
凌清墨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歙砚。几乎在同一时间,她额间那诡异的“泪滴印记”也猛地一跳,暗红与淡蓝的光芒同时闪烁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牵引感”,并非指向中央的巨柱,而是……指向了她左侧不远处,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布满巨大灰白裂痕的石壁!
那牵引感来自“墨痕”中属于“墨”的那部分力量,而歙砚的灼热也指向同一方向!
那里……有什么?
凌清墨强忍着神魂与身体的双重不适,挣扎着站起身,将昏迷的哥哥往背上托了托,一手紧握光球,一手攥着歙砚,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石壁挪去。
距离石壁尚有十余丈,异变陡生!
石壁表面那些巨大的、看似天然的灰白色裂痕,突然如同活过来一般,蠕动了一下!不,不是裂痕在动,而是裂痕之中,那些最深沉的阴影部分,如同粘稠的墨汁般“流淌”了出来!
这些“阴影”迅速汇聚、拉伸、变形,眨眼间,竟在石壁前凝聚成了一道人影!
此人影完全由流动的、不断滴落的“阴影”构成,没有五官,没有衣物细节,只是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本就是石壁的一部分。但凌清墨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奇异“审视”意味的“目光”,正从那阴影面孔的位置,落在自己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额间的“印记”,和她手中的歙砚上。
“墨影……”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块锈铁摩擦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凌家……守墨人……的后裔?竟然……真的有人……走到了这里……带着……钥匙……”
这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的沧桑与疲惫,但其中蕴含的那丝“审视”与隐隐的“了然”,让凌清墨汗毛倒竖。这东西认识凌家?认识这歙砚?还称其为“钥匙”?
“你……是什么?”凌清墨声音发紧,全神戒备,体内残存的力量蓄势待发,尽管她知道在这诡异的存在面前,自己这点力量可能微不足道。
“我?”“阴影”似乎微微偏了偏“头”,那流淌的墨色轮廓泛起一丝涟漪,“我即是‘影’,是‘墨’的残响,是囚于此地的……‘看守’,亦是……‘囚徒’。”
看守?囚徒?凌清墨心中急转。看守什么?囚禁什么?难道是……那漆黑巨柱?
“你手中所持,乃‘龙洑’残钥,可感应‘门’之所在,亦能……短暂辟易‘裂魂’之息,护你神魂不立刻崩解。”阴影继续用那干涩的声音说道,“你额间之痕……古怪。‘墨契’之印,却染‘洗痕’之气,彼此冲克,却又达成诡异平衡……前所未见。你……非寻常‘钥匙’。”
它果然知道很多!凌清墨强压心中惊骇,急促问道:“你知道‘洗痕泉’在哪?告诉我!我需要它救我哥哥,洗净这‘墨痕’!”
“洗痕泉……”“阴影”的声音似乎停顿了片刻,仿佛在回忆一个极其久远的名词,“净蚀之泉,涤痕之水……它,确实在此谷之中。”
凌清墨心脏猛地一跳,眼中燃起希望:“在哪?!”
“阴影”缓缓抬起一只由流动墨色构成的“手臂”,指向谷地中央那根散发无尽威压的漆黑巨柱:“就在……它的‘脚下’,亦或是……它的‘心中’。”
“什么?”凌清墨如坠冰窟。在那恐怖巨柱的脚下?心中?这怎么可能接近?
“很惊讶?”“阴影”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若非凌清墨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洗痕’与‘蚀墨’,本就一体两面,相生相克。此地‘裂魂’之意,便是当年‘洗痕泉’全力爆发,欲要彻底‘洗净’此獠时,所残留的……‘余波’。泉眼之力耗尽,泉亦近乎枯竭,只余一点本源,被镇压于此獠核心深处,维持着最后的……‘封禁’。”
镇压?封禁?凌清墨瞬间抓住了关键:“你是说,那巨柱……是被‘洗痕泉’镇压封印在这里的?它是什么?”
“阴影”沉默了片刻,流淌的墨色似乎更加粘稠、黑暗。“它是……‘墨’之源头的一道‘残渣’,一场失败的……‘蜕变’,一个不应存于世的……‘错误’。”它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深深的忌惮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亦是……吾等世代看守,防止其彻底复苏,污染诸界的……‘祸胎’。”
墨之残渣?失败蜕变?错误?祸胎?凌清墨听得心头发寒。凌家守护的“源墨”,与这“祸胎”有关?所谓的“墨灵”,又是什么?与这“祸胎”是何关系?
“你想用‘洗痕泉’救你兄长,洗你墨痕……”“阴影”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想法不错。但,你可知,一旦触动泉眼本源,试图引动其力,便会削弱对此獠的封禁。此獠虽被镇压万载,灵智蒙昧,但其本能犹在,对‘洗痕’之力恨之入骨,对‘墨’之本源贪婪无尽。你身负‘墨痕’,手持残钥,一旦靠近,必被其感知,视为补品,亦或……唤醒其一丝本能的契机。”
它那无形的“目光”似乎扫过凌清墨额间的印记:“你此刻状态,借助那滴稀薄的‘洗痕’之力与‘墨痕’达成脆弱的平衡,方能在此地勉强存身。一旦你试图引动泉眼,平衡必破。届时,要么你被‘墨痕’反噬,化作此獠食粮;要么‘洗痕’之力爆发,与此獠残余之力对冲,将你连同你兄长,一并化为这裂魂谷底的尘埃。而此獠封禁,亦将松动……后果,你当知晓。”
凌清墨脸色惨白。希望近在咫尺,却是致命的陷阱!靠近是死,引动泉眼也是死,还有可能放出恐怖巨兽!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声音干涩,充满不甘。
“阴影”再次沉默,那流动的墨色轮廓微微波动,似乎在“注视”着她,又似乎在“注视”着她手中的歙砚,以及她背上昏迷的凌锋。
良久,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漠然:“办法……或许有一个。但,代价巨大,且……希望渺茫。”
“什么办法?”凌清墨急问,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阴影”缓缓道:“以此‘龙洑’残钥为引,以你身负‘墨痕’之血为祭,以你兄长体内那被‘血墨’侵蚀、近乎同源之躯为桥……或许,可在不直接引动泉眼本源的情况下,窃取一丝‘洗痕’之气,暂稳你二人伤势,压制‘墨痕’反噬。”
窃取?凌清墨心中一凛。这听起来绝非正道,且风险极高。
“阴影”继续道:“此法凶险。首先,需你以神魂沟通残钥,激发其中仅存的一缕‘源墨’灵性,令其与此地封禁产生微弱共鸣,暂时辟开一丝缝隙。其次,需你以自身精血为墨,以你额间‘墨痕’为笔,于你兄长心口刻画‘引灵’之纹,构建一条连接他体内‘血墨’、你之‘墨痕’与泉眼封印的临时通道。最后,在你兄长生机被‘血墨’与‘洗痕’对冲彻底湮灭前,以残钥为媒介,强行从那缝隙中‘汲取’一丝泉眼气息,导入他体内,净化部分‘血墨’,稳定其生机。同时,这股‘洗痕’之气亦会通过通道反哺于你,或可助你暂时巩固额间平衡。”
它顿了顿,墨色轮廓微微收缩,声音更冷:“然,此举有三重险:其一,激发残钥,必引此獠感应,虽因其被封,反应迟缓,但必有反扑,你需承受其威压冲击,神魂稍有松懈,前功尽弃,立遭反噬。其二,刻画‘引灵’纹,需以你本源精血与‘墨痕’之力为基,消耗巨大,成与不成,皆会极大削弱你自身,若失败,你二人皆亡。其三,即便成功,‘窃取’而来的‘洗痕’之气稀薄无比,仅能暂缓伤势,无法根除。且此举如同火中取栗,必加剧此獠躁动,封禁松动加剧。此后,你二人须尽快远离此地,否则必成此獠苏醒后第一目标。”
三重死劫,换一线渺茫生机。凌清墨听完,身体微微颤抖。这几乎是用她和哥哥的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而且即便成功,也只是饮鸩止渴,后患无穷。
“没有……更稳妥的办法了吗?”她涩声问。
“阴影”漠然:“若有,吾何必困守于此,化作‘影’躯,与这裂魂之意相伴万载?此乃绝地,绝地之中,唯有绝法。选择在你。行,或有一线生机,但步步杀机;不行,你兄长必死,你亦难逃‘墨痕’反噬,或葬身于此,或沦为彼獠资粮。”
凌清墨低下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哥哥,又摸了摸额间那灼痛与冰冷交织的诡异印记。绝境,真正的绝境。李奕辰不知所踪,或许已化身陨落;前路被巨柱封死,退路已绝;体内危机四伏,哥哥命悬一线……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血色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平静。她没有选择了。
“我……该怎么做?”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
“阴影”那流淌的轮廓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涟漪?是赞许?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无人知晓。
“静心凝神,以意触钥。血为引,痕为笔,魂为桥……”沙哑的声音开始讲述那凶险万分的“窃取”之法,每一个步骤,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在深渊边缘行走。
凌清墨默默记下,将怀中光球小心放在一旁,把哥哥凌锋平放在地。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墨,以颤抖却坚定的手指,开始在自己额头那诡异的“泪滴印记”上,勾勒起第一个符文……
裂魂谷底,死寂无声。只有那中央的漆黑巨柱,散发着永恒而恐怖的威压,以及石壁前,那流淌的墨色“阴影”,无声地“注视”着这即将开始的、九死一生的豪赌。
而在谷地上方,那浓得化不开的灰白雾障之外,遥远的、被无尽归墟乱流隔开的彼方——
“墨渊初界”核心,那枚“变量道种”表面,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纹路,轻轻闪烁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跨越遥远距离的、源于同根同源的“墨”之力的剧烈波动,以及……一丝决绝的、向死而生的“因果”牵绊。
李奕辰那沉静如渊的意志,微微荡开了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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