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过晌,日头晒得人头皮发紧,土路上的浮尘被风吹得打旋,粘在裤脚跟上甩都甩不掉。
王阿婆拽着卓玛的手,布鞋踩在泥地里拔脚都费劲,带起的泥点溅得裤脚斑斑点点——胳膊上的布包晃来晃去,里面裹着昨天捡的拓片碎片,硌得老胳膊生疼。
刚在集市听张屠户念叨,士族管家揣着骨头往祭祀坑去,还碎嘴子“让流民怕了就不敢保田”,她饭勺刚碰到碗沿就停了,稀粥洒了半碗都顾不上擦,拽着卓玛就往县衙跑,心口慌得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方县令!方县令!”
王阿婆跑到县衙门口,扶着门框直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枯瘦的手攥着布包,指节都泛白了,
“士族那帮龟孙要搞鬼!俺今早瞅见管家揣着骨头往祭祀坑走,嘴碎着说‘让流民怕了,就不敢保田了’!”
方正刚跟赵六核对完私田图,手里还捏着炭笔,一听这话“腾”地站起来,炭笔在纸上划出道黑印子:
“阿婆,您瞅准是祭祀坑?”
“错不了!”
王阿婆拍着大腿,声音都发颤,
“就土坡后头那个坑,去年流民埋死鸡、死鸭都往那儿扔,俺去拾柴火常路过,熟得很!”
卓玛站在旁边,小手紧紧攥着王阿婆的衣角,小声补了句:
“俺今早捡的草上,就有‘三棵松’的印……说不定跟这骨头是一伙的?”
“走!去看看!”
方正抓起腰后的令牌往腰带上一扣,又喊赵六:
“你也去,帮着盯点!”
赵六“哎”了一声,从腰后“噌”地拔出凿子,手指头摩挲着凿子上的小豁口——那是上次护图磕的,宝贝得跟啥似的,嘴里嘟囔:
“这群龟孙,就会拿装神弄鬼的把戏骗流民!真有本事,跟俺比划比划凿子,看谁硬!”
往祭祀坑走的路坑坑洼洼,沾了泥更滑。王阿婆捡了根枯树枝,边走边用树枝戳地,怕踩空:
“俺接生大半辈子,啥骨头没碰过?病死的牲口骨头干巴巴、白不拉几;摔死的呢,缝里带点血丝;人骨头是青白色的,摸着手沉——士族想拿破骨头糊弄俺们,门儿都没有!”
卓玛扶着她的胳膊,小嗓子怯生生的:
“阿婆,要是……要是真摸着人骨头咋办?”
王阿婆拍了拍她的手,笃定得很:
“哪能呢!士族惜命得很,才舍不得杀人埋骨头——多半是哪家死了猪、死了羊,捡来的烂骨头凑数!”
没走半袋烟的功夫,就瞅见土坡后头的祭祀坑——坑不算深,也就到人膝盖,边缘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草叶刮着坑壁“沙沙”响,一股土腥味混着死牲口的腐气飘过来,呛得人直皱眉。
王阿婆先往四周扫了一眼,没见人影,才慢慢蹲下来,用树枝拨开坑边的浮土:
“卓玛,帮俺把坑沿的草扒拉扒拉,别挡着看。”
卓玛蹲下来,指尖刚碰到草叶就缩了缩——草叶上沾着夜里的湿泥,凉得刺骨,还粘了点黑乎乎的东西。
王阿婆却不管这些,枯瘦的手指往坑里探,土粒硌得指节发疼,在松土里扒拉了两下,突然“哎”了一声:“着了!”
她慢慢把东西抠出来,是块巴掌大的骨头,表面糙得很,泛着灰扑扑的白,缝里还沾着点干土。
王阿婆把骨头凑到眼前,眯着眼瞅了瞅,又用指尖蹭了蹭骨头缝,眉头都没皱:
“你俩瞅瞅!这骨头缝里连点血印子都没有,摸着手干拉拉的,就是病死的牲口骨头——去年李家媳妇生娃,她家老母猪病死了,俺去帮忙埋,那骨头就这德性,白不拉几的,一点油星子都没有,跟人骨头差远了!”
赵六凑过来,用指腹蹭了蹭骨头,咧嘴骂:
“果然是糊弄人的!这要是人骨头,缝里指定带点黑血丝,哪能这么干净?也就骗骗没见过世面的流民!”
方正刚要伸手接骨头,远处突然传来喊叫声,粗嘎得像破锣:
“挖祖坟咯!触了神明咯!你们都得遭报应!”
几人心里一紧,抬头就看见五六个家丁举着火把冲过来——火把的火苗窜得半人高,映得他们脸上的横肉乱跳,为首的家丁把火把往地上一戳,火星子溅了一地,吼道:
“好啊!你们敢挖祭祀坑!等着吧,神明要发怒了,让你们没田种、没饭吃!”说着就把手里的火把往坑里扔——“呼”的一声,坑里的干草瞬间烧起来,热气扑得人脸疼,头发丝都烤得发卷,还闻着股焦糊味。
附近垦田的流民听见喊声,全围了过来——有的举着锄头,有的拎着镰刀,见坑里着火,不少人吓得往后退,有人小声念叨:
“真触怒神明了?这可咋整……去年就是怕遭报应,才让士族抢了田!”
李四攥着锄头,手紧得指节发白,脸都白了,往人群后头缩了缩——去年冬天啃树皮的滋味,苦得他现在想起来都咽口水,舌头根还发涩。
“别慌!都别慌!”
方正一见流民慌了,脑子嗡的一声,手忙脚乱扯下身上的粗布褂子——晌午干活出的汗把褂子浸得潮乎乎的,往火苗上一捂,“嗤”的一声冒白烟。
他手一麻,疼得龇牙咧嘴,却顾不上缩手,死死按住褂子把剩下的火苗压灭,抓起刚才那块骨头,举得老高喊:
“都看清楚!这不是人骨头!是病死的猪骨头!士族故意埋在这儿,骗你们说触怒神明——他们就是想让你们怕,好抢你们的田!”
家丁见方正拆穿,急得跳脚,指着方正骂:
“你胡说!这就是人骨头!挖了祭祀坑,你们全家都得遭报应!”
“俺看你才是胡说八道!”
王阿婆拄着树枝站起来,慢慢挪到人群前头,指着骨头喊:
“俺活了六十多,接生的娃能从这头排到那头,摸过的骨头比你们吃的米还多!人骨头是青白色的,缝里带血丝;这骨头呢?白乎乎、干拉拉的,连点油星子都没有——李四,你去年埋你家老母猪,骨头是不是这样的?”
李四攥着锄头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去年埋猪的事儿在脑子里转,那骨头确实跟这个一样,干巴巴的,白得发灰。
他往前凑了两步,眯着眼盯了骨头半天,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却亮堂:
“对……对!俺去年埋俺家老母猪,那骨头就这色儿!白乎乎的,干拉拉的,缝里没血!跟俺娃前阵子摔破腿,露出来的骨头不一样——娃那骨头是青的,还渗血呢!”
这话一出,流民们的骚动小了些,有人小声说:
“可不是嘛!俺家去年死了鸡,骨头也是这样的!”“士族就是骗咱们,想抢田!”
家丁见流民不信,又要弯腰捡地上的火把,赵六眼疾手快,攥着凿子冲过去,凿子尖对着家丁的手:
“你敢再碰火把试试!烧着人咋办?真出了人命,你当得起?”
家丁被凿子尖晃得往后退,手都抖了,嘴里还硬撑:
“等着瞧!触了神明,你们没一个好果子吃!”
说着,见流民们都瞪着他,眼瞅着要围上来,骂骂咧咧地往后退,跑的时候还撞翻了旁边的草堆,摔了个屁股墩,灰溜溜地跑了。
流民们看着跑远的家丁,又看了看方正手里的骨头,议论声渐渐大了:
“俺就说嘛,哪有那么多神明!都是士族想抢田!”
“多亏了方县令和阿婆,不然又被骗了!”
李四走到方正跟前,挠了挠头,脸有点红:
“方县令,俺……俺刚才不该怕……往后俺信你,再也不信士族的鬼话了!”
方正笑了笑,把骨头递给王阿婆:
“阿婆,这骨头您收着,是揭穿他们的证据,可别丢了。”
王阿婆接过来,用布包的角擦了擦骨头上的灰——那布包是洗得发白的粗布,还是去年给卓玛做小袄剩下的料子,她叠了两层,把骨头裹得严严实实,塞进贴身处的衣襟里,拍了拍:
“放心!俺揣着,贴肉放着,丢不了!这骨头是给流民定心的,可不能出岔子!”
卓玛凑过来,拉了拉王阿婆的衣角,眼睛盯着坑沿:
“阿婆,刚才着火前,俺瞅见坑边有个亮闪闪的东西,是不是跟早上草上的印有关?”
王阿婆一愣,赶紧拉着卓玛往坑边去,方正和赵六也跟过来——坑边的火苗早灭了,只剩下黑糊糊的草灰,还冒着点热气,踩上去软乎乎的。
卓玛蹲下来,用树枝扒开草灰,扒着扒着,树枝尖碰到个硬东西,她赶紧拨开周围的灰,眼睛一下子亮了:
“阿婆!就是这个!”
方正伸手捡起来一看,是个指甲盖大的铜片,上面刻着模糊的“三棵松”纹——卓玛凑过来,指着铜片上的纹,声音都有点急:
“你看你看!就是这个印!跟俺今早捡的草上的印,一模一样!”
王阿婆凑过来看,眉头皱成了疙瘩:
“这铜片咋会在这儿?总不能是自己长出来的——肯定是士族埋骨头的时候,故意丢进来的!”
方正手里攥着铜片,边缘硌得手心发疼,心里头沉甸甸的——士族不光埋骨头造谣,还特意留这带印的铜片,是想往后栽赃?还是有别的阴招?
正琢磨着,远处“嗒嗒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敲得人心慌——这声音跟上次送纸条的有点像,可更急,蹄子踏在地上,透着股慌劲儿。
卓玛吓得往王阿婆身后躲,小手紧紧攥着阿婆的衣襟:
“是不是……是不是士族又派人来了?”
方正抬头往远处看,土坡那头只有个模糊的黑影,骑着马往这边跑,手里好像拎着个黑布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啥——是来拿这铜片的?还是又要往坑里埋啥东西?
风又吹起来,刮着坑边的野草“沙沙”响,跟有人在旁边嘀咕似的,盯着他们手里的证据,也盯着流民们好不容易盼来的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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