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跟块浸了土腥味的破布似的,往流民窟头上盖。月亮躲在云后头,只漏点昏光,把人影拉得歪歪扭扭。
李青瑶蹲在土坡后头,怀里攥着租粮账,手指无意识搓着账册边角——沾的麦麸糙得磨手,是白天跟布庄老板对账时蹭上的。
她给工匠们递了个眼神,嗓子压得低低的:
“都轻着点!埋粮坑在私田西头,赵六标得准准的,错不了!”
七八个工匠是五县凑钱请来的,手里的锄头在黑影里泛着冷光。
老张攥着锄头把,指节捏得发白,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
“放心!俺们挖渠都练出来了,轻得跟偷东西似的!就怕挖空了,白瞎这力气,耽误你们给流民保田。”
旁边的小王刚二十出头,手心里的汗把锄头把都润潮了,声音发颤:
“要是……要是士族家丁过来,咱这几个人,不够他们打的吧?”
“别怕!”
李青瑶摸了摸怀里的账册,硬邦邦的纸壳子硌得胸口发沉,反倒踏实了点,
“白天祭祀坑那事儿,流民们早信了咱们一半,不少人在附近垦田棚里瞅着呢!真有动静,他们能不管?再说,咱挖的是证据——帮他们保住能种麦的田,他们心里亮堂着呢!”
几人猫着腰往私田西头挪,脚下的麦秆“咔嚓”响了声,小王吓得一缩脚。
老张用锄头尖在地上戳了戳,土块松松软软的,还带着点潮气:
“就是这儿!土是新翻的,底下指定埋了东西。”
说着抡起锄头往下挖,土簌簌往下掉,湿乎乎的土腥味扑进鼻子,混着白天晒麦的焦香,还有点麦粒发潮的霉味——呛得人鼻子发痒。
挖了快半个时辰,一锄头下去全是虚土,连个硬疙瘩都碰不着。
小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汗珠子顺着下巴滴进土里,慌得直跺脚:
“青瑶姑娘,是不是赵六标错位置了?咋啥都没有啊?”
李青瑶蹲下来摸了摸新挖的土——土温比表层热,是刚翻过的没错!
心一下子提起来:难道士族提前挪了粮袋?7天倒计时跟催命似的,这物证断了,流民的田就真没指望了。
正琢磨着,老张“哎哟”一咧嘴,锄头“当”地撞上个硬东西,震得他手麻,赶紧甩着胳膊喊:
“挖着了!硬邦邦的,是布袋子!”
所有人瞬间闭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老张扔了锄头,用手扒土,指尖触到粗糙的麻布面,眉梢都挑起来:
“是袋子!没跑!”旁边的工匠赶紧凑过来,手指抠着土块往两边扒——沾着泥的粮袋慢慢露出来,袋口磨破个小口子,黄澄澄的麦粒漏出来几颗,滚在土里,硌得手指发疼。
李青瑶赶紧凑过去,心跳得咚咚响,指尖抖着摸向袋口——果然,上面有个模糊的纹印!
她掏出怀里的租粮账,借着月光凑到跟前比对,账页上“三棵松”的印子,边角缺了个小豁口,跟粮袋上的印子一模一样!
“对得上!”李青瑶激动得声音发颤,攥着账册的手都白了,
“这就是士族收的私田租粮!账上记着每月50石,这粮袋的量,刚好能对上!”
工匠们刚要伸手抬粮袋,远处突然窜出阵狗叫,接着就是“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粗嘎的喊:
“那边干啥呢!深更半夜偷粮啊?”
几人心里一紧,抬头就看见士族管家带着五六个打手冲过来,手里的火把烧得“噼啪”响,火苗晃得人脸发白。
管家一看见粮袋,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扑过来就抢:
“好啊!你们这群骗子!故意埋粮袋栽赃!想赖给俺家老爷!”
老张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管家“嘶”了一声:
“你别胡来!这是俺们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泥还没干呢,咋栽赃?”
“就是栽赃!”管家急得跳脚,指挥打手:
“给我抢过来烧了!别让他们拿着假证据骗流民!”
打手们举着棍子冲上来,工匠们赶紧围成圈护住粮袋。
小王攥着锄头,脸都白了还硬喊:
“俺们是五县凑钱请来的工匠!帮流民保田的!你们敢动手,后头流民的锄头能砸烂你们的脑袋!”
两边推搡起来,火把的火星子掉在地上,烧着了几根麦秆,“噼啪”响着冒黑烟,呛得人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周围的流民早听见动静,从垦田棚里钻出来围过来——有人举着锄头,有人拎着镰刀,布庄老板缩在人群后头,脸涨得跟猪肝似的;
李四也在里头,攥着锄头的手紧了又松,往粮袋那边凑了凑,眼神里满是疑惑。
李青瑶见流民围过来,心里稳了点,赶紧掏出租粮账,展开举得高高的——纸页被夜风吹得发颤,她指着上面的字喊:
“乡亲们!这是布庄老板给的租粮账,上面记着士族每月收私田麦50石,还盖着‘三棵松’的印!你们看,这印子边角缺个豁口,跟刚挖出来的粮袋印子一模一样!”
她指尖戳着账页上“三月收私田麦50石”的字样,纸都快戳破了:
“你们想啊!要是俺们栽赃,咋知道粮袋埋在这儿?咋知道印子是‘三棵松’,还缺个豁口?士族要是没占你们的田,哪来这么多私田租粮可收?”
管家急得跳脚,指着李青瑶的鼻子骂:
“别信她!账是假的!粮袋也是假的!她就是给姓方的当狗,骗你们的田!”
“账是假的?”李青瑶冷笑一声,目光扫向人群后的布庄老板,声音提了点:
“布庄老板,你出来说说——这账是不是你偷偷给我的?上面的‘三棵松’印,是不是真的?”
布庄老板身子往后缩了缩,又被流民们的眼神逼得往前挪了挪,腿肚子打颤,咽了口唾沫才小声说:
“账……账是俺给的,印……印也是真的……俺不敢造假,那印是管家亲自盖的,俺瞅得清清楚楚……”
这话一出,流民们议论声炸了:
“账是真的,印也对得上,那就是士族占了田啊!”
“俺就说嘛,哪有平白无故收租的,原来是占了咱们垦的地!”
李四往前凑了两步,伸手想摸粮袋上的印子,又缩了回去——想起白天祭祀坑的事,再看粮袋上沾着的湿泥,小声跟旁边人说:
“这印,跟上次管家给俺们看‘地契’上的印,一模一样,都缺个豁口……”
管家见流民不信他,又急又怕,冲打手喊:
“给我打!把粮袋抢过来烧了!俺家老爷跟张大人拜把子的!明天就把你们抓起来蹲大狱!”
可打手们见流民越围越多,有人已经把锄头横在身前,眼神里带着火——真动手,他们讨不了好,一个个杵在原地,手都不敢抬。
管家没辙,指着李青瑶放狠话:
“你们等着!这事儿没完!”
说着狠狠瞪了布庄老板一眼,带着打手骂骂咧咧地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踢飞地上的麦秆,火星子灭了,只留下个黑印子,跟块疤似的。
流民们看着管家走了,围得更近了。
张三(就是后来抱咸菜坛的那个)伸手捏了颗从粮袋漏出来的麦粒,搁在指尖搓了搓,皱着眉喊:
“青瑶姑娘,这麦粒咋这么小?俺们种的麦,是方县令教的改良种,颗粒比这大一圈,颜色也亮堂多了!”
李青瑶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光顾着看印子,压根没注意麦粒!赶紧蹲下来,借着月光扒开袋口的泥,捏出几颗麦粒——果然,比私田里种的麦粒小一圈,颜色发暗,还带着点霉点,根本不是流民今年种的改良麦!是士族故意埋了旧麦种?还是这粮袋压根不是今年的租粮,是早就备好的“假证据”?
她正琢磨着,小王碰了碰她的胳膊,声音压得跟蚊子似的:
“青瑶姑娘,你看土坡后头——管家没走,蹲在那儿盯着呢,手里好像攥着个布片子!”
李青瑶抬头,果然看见土坡后头有个黑影,火把的光偶尔漏过去,能看见他手里攥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她低头往粮袋底摸,手指顺着麻布缝划过去,摸到个糙糙的小布条——拽出来一看,上面绣着半个“张”字,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急着缝上去的。
“张”字?是张崇礼?
她攥着麦粒的手紧了紧,心里沉得慌:这粮袋印子对得上账,可麦种不对;袋底有半个“张”字,管家还在坡后头盯梢——这粮袋,到底是真证据,还是士族故意挖的坑?是不是等着他们把粮袋当铁证,明天就跳出来喊“麦种不是流民的”,反咬一口“栽赃”?
旁边的流民还在议论,有人已经伸手帮着护粮袋,有人小声说:
“不管咋说,印子对得上,总比没证据强呗。”
可李青瑶知道,这麦种的事儿不解决,明天士族一闹,流民刚提起来的信任,怕是又要塌了。
土坡后头的黑影动了动,像是往这边探脑袋。
李青瑶把粮袋往工匠们身后挪了挪,攥紧了手里那半个“张”字布条——这坑,比她想的还要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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