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一月,农历腊月十八。
四九城刚下过一场小雪。
前院,阎埠贵裹着旧棉袄,蹲在堂屋整理他的宝贝——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纸箱子。
箱子里都是书...有课本、教案,还有攒下来的各种杂志报刊。
快过年了,三大妈嫌占地方,催着把这堆“破烂”拾掇拾掇,该卖的卖,该扔的扔。
“什么破烂,妇人之见!”
阎埠贵嘟囔着,小心把一本1958年的《人民文学》拿出来,掸了掸灰。
“这都是文化!是知识!你懂个六儿啊?”
就在他翻动杂志时,夹页中飘出一张浅黄色的纸片。
阎埠贵眼疾手快,右手“唰”地捞过去,把那张纸片精准抄在手里。
定睛一看,那是一张四方联邮票(四张邮票连在一起)。
每张上面都印着一只金色的猴子,抓耳挠腮,憨态可掬。
邮票右上角印着“庚申年”,面值“8分”。
庚申年猴票!
阎埠贵的记忆被勾了起来。
前年春节前,他路过邮局,看着海报上那只猴子挺喜庆,一咬牙买了四张。
走出邮局,被冷风一吹...他就后悔了,心疼得直抽抽——八分钱一张啊!
太贵了!普通邮票才四分呢。
回家后,他也没舍得用,随手夹进这本杂志里,想着等哪天有要紧信件再贴。
结果一忙起来,就把这茬忘得死死的。
这一忘,就是整整两年。
“老阎,收拾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
三大妈从屋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块抹布。
“这都一上午了!赶紧的,还得去供销社排队买年货呢...去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等会儿等会儿!催什么催!”
阎埠贵摆摆手,盯着手里的邮票,突然想起什么。
前几天,学校里的年轻老师小张,好像提过一嘴邮票的事,说这小玩意儿好像还挺稀罕……
他把四方联小心夹回杂志,站起身就往外走。
“哎,你上哪儿去啊?”
“去趟学校,有点事儿!”
“学校都放假了,你去干啥......”
阎埠贵蹬上自行车,顶着寒风往学校骑。
到了学校,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值班室还亮着灯。
阎埠贵停好车,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体育老师老陈。
“哟,闫老师,这大冷天的不在家猫着,跑学校来干啥?”
老陈裹着军大衣,手里捧着个搪瓷缸子。
“陈老师,见着小张老师没?”
“小张?早回家了...他家离这儿远着呢,这会儿估计去置办年货了。”
老陈喝了口热水。
“您找他有急事?要不我给您他家的地址?”
“也不算急……”
阎埠贵犹豫了一下,往值班室里瞅了瞅,低声问道:
“陈老师,您听没听说…现在有人倒腾邮票?”
陈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您是说‘猴票’吧?听说最近挺火的......”
“对对对!就是那个,上面印个猴子!”
阎埠贵心里一跳,赶紧点头。
“嗨!我有个侄子在月坛邮市摆摊,前天还跟我念叨来着...一张八分钱的猴票,现在能卖到...哎...具体多少我忘了,反正不止八分!”
闻言,阎埠贵的心跳突然加快。
“月坛邮市在哪儿?”
“就月坛公园边上,礼拜天上午最热闹。”
老陈打量着阎埠贵。
“闫老师,您也对这个感兴趣?也想玩玩?”
“我就问问,问问!”
阎埠贵摆摆手,心里却有了主意。
......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阎埠贵就爬起来。
“这才几点,你折腾啥?”
“有事,出去一趟。”
阎埠贵穿好衣服,从抽屉里摸出四方联猴票。
走出门后,阎埠贵把棉袄领子竖起来,自行车蹬得飞快。
到了月坛公园附近,太阳刚出来。
这时,公园围墙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没有正式摊位,更没有什么棚子...大家在地上铺块布,或者直接拎个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这就是传说中的“邮市”了。
阎埠贵推着自行车,眼睛四处扫视,耳朵竖得老高。
“同志,看看这个,品相好……”
“老张,你那套黄山松还在不在?”
“早出手了。现在紧俏的是生肖票,特别是猴票……”
最后那句话,让阎埠贵心头一震。
他循声望去,一个中年人正在跟摊主说话。
“猴票有没有?要整版的……”
“整版的没有,单张倒是有几张。”
摊主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
翻开后,里面夹着几张邮票。
阎埠贵凑近了些,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那种金色猴票!
“什么价?”
“单张五毛,四方联两块五。”
听见价格后,阎埠贵差点叫出声。
单张五毛钱?!
四方联两块五?!
“太贵了。”
中年人摇摇头。
“上个月才三毛一张。”
“您都说了,那是上个月!”
年轻人把本子合上。
“您要嫌贵,去别处问问...不过我告诉您,这猴票发行量本来就不大,现在越来越难找。”
“等过完年,价格八成还得往上窜。”
中年人蹲在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掏出钞票:
“得,来两张单张,品相挑好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两张小小的邮票,换了一块人民币。
旁边,阎埠贵看得眼睛都直了,手不自觉伸进棉袄内兜,紧紧攥住那个四方联。
从月坛邮市回来后,阎埠贵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自己的四方联要是卖掉,能换两块五!
净赚两块一毛八!
两块一毛八能买什么?
能买五斤猪肉,或者十斤白面……
“我的个老天爷……”
阎埠贵喃喃自语,只觉得口干舌燥。
“老阎,你这一上午,又跑哪儿野去了?”
三大妈正在院里晾衣服,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逛…逛了逛。”
阎埠贵低着头,快步钻回屋里。
三大妈在门外嘀咕:
“神经兮兮的……”
关上门后,他小心翼翼把四方联拿出来,铺在桌子上。
猴子还是那只猴子,红底还是那个红底,怎么就值钱了呢?
“八分钱一张还嫌贵……”
阎埠贵自言自语。
“现在五毛了,五毛了啊!”
他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想起一个人——李长河。
这条巷子里,要说见多识广、脑子活络的,除了李长河还能有谁?
人家跑车走南闯北,什么新鲜事不知道?
对!找长河问问去!他肯定知道这里的门道!
......
下午,李长河推着自行车刚走到院门口,只见一个“大马猴”从对门窜了过来。
“长河!长河!”
“三大爷,您有事?”
阎埠贵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
“长河,跟你打听个事...你听没听说过,邮票能赚钱?”
“邮票?就是寄信贴的那个?”
“对对对,就那个。”
阎埠贵搓着手。
“我听说,1980年发行的猴票,现在价格涨了不少。”
李长河靠在墙边,假装思索片刻:
“哦,您说那个庚申年猴票啊...好像听说过,南方那边有人收藏这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
阎埠贵眼睛“唰”地亮了。
“长河,你说这东西…真能值钱?”
“三大爷,这东西吧,就跟古董似的,讲究个物以稀为贵...发行量少,喜欢的人多,价格自然就上去了。”
“物以稀为贵…物以稀为贵...…”
阎埠贵重复着这句话。
李长河明白火候差不多了,又加了把柴:
“我听南方的司机师傅提过一嘴...南方那边,这猴票更抢手。”
“这东西跟别的邮票不一样,算是第一套生肖票,设计又是黄永玉这样的大画家,印刷量听说也不大......”
闻言,阎埠贵呼吸急促。
“那个…长河,你说这玩意儿,还能涨吗?”
“三大爷,这我可说不准,我又不是算命的。”
李长河吐了口烟圈。
“不过您想啊,老百姓有钱了干啥?除了吃喝,总得有点精神追求吧?”
“集邮就是个雅趣,喜欢的人多、东西又少,那价格……”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阎埠贵的小火苗彻底被点着。
“明白了!还是长河你见识广啊!”
说完,他脚步轻快地往对门走去。
李长河站在原地,看着阎埠贵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在即将到来的年代里,猴票确实是惊人的财富奇迹。
以现在的价格,他下场收个万把张...放到新世纪,那就是几个亿。
但不行!
邮票市场总共才多大?
全国猴票发行总量五百万张,经过消耗,后世存量百不足一。
就算他收了一大批,但问题来了——卖得出去吗?
几万张猴票一起抛向市场,价格会瞬间崩盘。
到时候,别说一张一万的神话了,能卖到一百就烧高香喽!
自己这样的“史前巨鳄”,如果在1982年就入场并试图控盘,那么猴票的价格曲线将会被彻底改变:
很可能在80年代末、或90年代初,就会经历一场突兀的暴涨、还有后续的惨烈暴跌。
“金猴”神话根本不会出现,只会以一场迅速的泡沫破裂告终。
他的舞台不在这里。
实体经济、房地产、股票市场…这些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至于猴票,让阎埠贵这样的小散户赚点钱,改善一下生活...不是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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