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站起来么?”
那声音带着山里清晨那种糙糙的沙哑,穿过院子没散干净的火药味,一点不冷,就这么直直的灌进张杏芳耳朵里。
张杏芳哭得抽抽搭搭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她一点一点的,抬起头。
那张早让泪水跟泥土糊得乱七八糟的小脸,一双哭肿的眼睛,茫然的,没个焦点的,望向眼前。
一个男人正弯腰半蹲在她面前。
他高大的身板,跟座山似的,把她身后那些幸灾乐祸鄙夷还有探究的眼光,都给挡得死死的。
在他的影子里,她头一回觉得,自个儿不是那个钉在耻辱柱上让人围观的罪人了。
他那只伸出来的手,就悬在她眼前。
那是只什么样的手啊。
宽大厚实,手掌指节上全是常年握枪拉弓磨出的老茧。手背是古铜色的皮肤,青筋微凸,充满了炸开的力量感。
就是这只手,刚才把最凶的李大壮,跟拍死只苍蝇一样,轻描淡写的就给废了。
也是这只手,在那个黑得让她绝望的夜里,把她从李三的拳脚下抱了出来。
现在,这只手正向她伸来。
张杏芳的目光从那只手上,慢慢移到自己的手上。
她的手瘦瘦小小,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手背上还沾着刚摔倒蹭上的脏东西。
她下意识的,就把手往后缩了缩。
她不敢。
她觉得自己太脏太晦气,就是一团烂泥,会弄脏他那只干净有力的手。
肖东没催。
他就那么安静的半蹲着,手也稳稳悬在那,没一点不耐烦。
他的耐心跟块巨石一样,沉甸甸的压在张杏芳心上,也给了她一口喘息的勇气。
终于,她不犹豫了。
她抖着手,把那又冰又脏的小手,轻轻的,试探的,放进那宽大温暖的掌心里。
碰到他皮肤那一下,一股滚烫的温度,带电似的,一下子从她指尖窜遍了全身。
她浑身一颤,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肖东的手指轻轻合拢,把她的小手整个包住。
然后他手臂微微一用劲。
张杏芳只感觉一股没法抵抗又说不出温柔的力量传来,她那软得跟泥一样的身子,就被他没什么力气的从冰冷的地给拉了起来。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不是被拉起来的。
而是被...救赎了。
肖东扶她站稳,松开手,然后转身走向那个从头到尾都跟个局外人似的,靠墙站着,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的陈梅。
“梅姐,没事了。”
他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却让陈梅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嘣”的一下断了。
她这才发现,自个儿后背早被冷汗湿透了。
她看着眼前这男人,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得要冒火,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进屋吧,外头风大。”
肖东没多说,就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了一句。
然后,他走过去,把那扇破院门重新关上,插上门闩。
那沉闷的“哗啦”声一响,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了外头。
这个小小的破败院子,在这会儿,就是最安全的窝。
回到屋里,气氛还是那么压抑。
张杏芳站在角落,还在那儿不出声的压抑的抽噎,跟只受惊没缓过神的小动物似的。
陈梅就坐在桌边,眼神空洞的瞅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东看了看她们,没吭声。
他走到灶房,拿起水瓢从那口总是满水的大缸里,舀出两瓢干净凉水倒进锅里,然后点着了灶膛。
等水烧温了,他才用那只豁了口的黑瓷碗倒了两碗,分别端到两个女人面前。
“喝点水,暖暖身子。”
他把碗塞进她们冰冷的手里,声音里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却又说不出笨拙的温柔。
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跟一股暖流似的,慢慢的驱散了她们心里的一些寒意。
张杏芳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眼泪却不争气的,一颗颗掉进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而陈梅,就死死的盯着碗里那因为水质不好显得有些浑的水,眼神变了又变。
等两个女人情绪都平复了些,肖东才转身出屋,把他采药时就宝贝似的放在石阶上的两个布袋拿了进来。
“哗啦。”
他解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那张缺了条腿的八仙桌上。
一股浓郁的,混着泥土芬芳还有各种怪草味的复杂气味,一下子在屋里弥漫开。
两个女人的目光,都自己个儿被吸引了过去。
桌子上,堆着两大堆颜色形状还有气味都完全不同的草药。
肖东没说话,就坐下来,开始专注的把那些草药分门别类。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娴熟得跟个摆弄草药多年的老郎中似的。
他先把一堆看着根茎肥厚散发着淡淡甜香的药材归拢到一块,推到张杏芳面前。
“杏芳嫂子,这些是黄精,补气血的。”他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进两个女人耳朵,“回头我给你熬成药汤,你每天喝一碗,用不了半个月,你亏空的身子就能补回来。”
张杏芳看着眼前那堆她听都没听过的金贵药材,又看了看男人那张写满认真的脸,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决堤了。
她想说“谢谢”,想说“使不得”,可喉咙里跟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只能拼命的点头,把那份天大的恩情死死刻在心里。
陈梅看着这幕,心里那股子熟悉的酸味又泛了起来,但她啥也没说。
她知道,张杏芳确实需要这些。
可接下来,肖东的举动却让她彻底看不懂了。
肖东把桌上剩下的那些,散发着辛辣刺鼻还带点血腥味的草药,归拢到一块,然后用一块破布,仔仔细细的包好。
然后,他把这个药包推到陈梅面前。
陈梅愣住了。
她看看那包药,又看看肖东,一脸困惑。
她没受伤,给她药干嘛?
“东子,这是...”她没忍住开口问。
肖东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的看着她,说出一句让两个女人都跟遭了雷劈一样的话。
“梅姐,这包药是给李三他们准备的。”
“你先收好,等过两天风头过去,我们想办法给他们送过去。”
“轰”
陈梅脑子里跟被扔进一颗炸雷似的,一下子就空白了。
什么?
给李三他们送过去?
她是不是听错了?
“肖东,你是不是疯了。”
死一样的寂静过后,陈梅再也压不住心里的震惊跟怒火,“腾”的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变得尖利刺耳。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们今天差点把我们三个都逼死。你把李大壮打得半死不活,他们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喝了你的血。你现在还要上赶着去给他们送药?”
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脸上就写着荒唐跟不可理喻几个字。
“你这是以德报怨吗?不,你这是在告诉他们,你怕了。你这是在把刀递到他们手里,让他们下次来捅我们的时候,捅得更准一点。”
“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她头一回,这么激烈的,正面的,反抗肖东的决定。
因为在她看来,这就不是什么谋略,而是完完全全的自取其辱,是引狼入室。
而旁边的张杏芳,更是吓得哭都忘了。
她惨白着一张脸,身体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看着肖东,眼神里全是哀求跟更深的恐惧。
去给李家送药?
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送给他们药未必会放过她们。虽然刚开始是她提出来的。但这不等于让她自己个儿,把头再送到那铡刀下面去吗?
面对两个女人完全不同却一样激烈的反应,肖东的脸上还是没半点表情。
他没解释也没安抚。
他就用那双深不见底,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平静的扫过她们两个。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情绪最激动的陈梅身上。
他慢慢的,吐出四个字。
“听我的,没错。”
那声音不带一点感情,却跟一块万斤巨石似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轰然落下,把陈梅所有的质问愤怒跟不甘,都砸得粉碎。
陈梅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可对上他那双深邃冷静到可怕的眼睛时,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她从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把所有一切都玩弄在股掌之中的,绝对的自信跟掌控。
肖东没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那个装着黄精的布包,直接走向了灶房。
只留下一个高大沉稳却又高深莫测的背影,跟两个面面相觑心乱如麻的女人。
她们都意识到,这个男人正在下一盘她们根本看不懂的,很大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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