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园的喧嚣被隔绝在王胖子家那扇旧木门之外。
房间里,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靠墙立着,散发着新帆布和橡胶的味道,与屋内固有的陈旧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充满预示感的氛围。
胡老爷子指出的“秦岭南麓”方向,像一道模糊的光标,投射在陈默和王胖子接下来的所有行动上。
范围依旧广阔得令人绝望,但比起之前漫无目的的大海捞针,总算有了一个可以发力的支点。
接下来的两天,王胖子家这间堆满旧货的房间,变成了临时的战略指挥部。各种新采购的装备被再次清点、分类、优化打包。
王胖子甚至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巨大的、细节丰富的秦岭南麓区域行政地图,铺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那密密麻麻的等高线、河流网络和村镇标记,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的亲娘哎……”王胖子蹲在地图旁,胖脸皱成一团,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划拉着,“这么多山,这么多沟,这得找到猴年马月去?胡老爷子说的‘地气异常’,这玩意儿在地图上也没标啊!”
陈默没有参与他的抱怨。他靠坐在床边,再次拿出了那本《青云手札》。这一次,他的心态与之前单纯寻找“张家”线索时已然不同。
有了“秦岭”这个大方向,手札中那些原本看似零散、与账目混杂在一起的记录,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新的生命力。
他不再需要频繁用水激发隐藏文字——那太耗费宝贵的水资源,而且时效性短,不利于长时间研究。
他主要依靠之前短暂显影时强行记忆下的那些关于“望气”、“辨煞”、“地脉”的零碎法门,结合手札表面那些看似普通的账目记录,进行交叉比对和推理。
“嘉靖二年,秋,付张瘸子修缮地窖工钱,米两斗,钱二百。”——旁边隐藏的小字曾提到“地窖乃依‘潜龙晕’而建,可聚微薄生吉之气,镇寻常阴秽”。
“万历十八年,春,收前朝废窑青花瓷片一筐,疑有煞,以盐米镇之,支银五钱。”——隐藏注释解释了“古窑久废,聚阴纳秽,易生‘窑煞’,其气晦暗,触之体寒。”
这些知识,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玄学词汇。他尝试用更现代、更“科学”的角度去理解它们。
所谓“地气异常”、“煞气”,是否就是指某些特殊地质结构,如大型矿脉、断裂带、放射性元素富集区,导致的局部磁场紊乱、次声波、放射性辐射或有害气体逸散?
这些物理或化学环境的异常,确实可能影响生物体,让人感到不适、体寒、产生幻觉,干扰电子设备,让指南针失灵等。
而“望气”,或许就是一种代代相传的、通过观察特定区域植被长势、土壤颜色、水体清澈度、动物行为等自然征兆,来综合判断地下是否存在这类“异常区域”的经验科学。
“发丘天官”的“辟邪”、“镇煞”手段,比如使用石灰、硫磺、朱砂、特定草药,可能正是基于对某些有害化学物质或微生物的中和、驱散或抑制原理。
盐米镇煞,或许是因为盐能改变环境湿度抑制霉菌,炒米能吸附某些异味或微量有害气体?
陈默将自己的这些推断,结合记忆中的手札内容,一点点梳理、印证。
他发现,手札中有些账目记录的地点或物品,似乎隐隐与秦岭某些已知的、地质构造复杂或有历史传说的地方能对应上。
比如,有一页记录着“收‘黑水石’数块,质密而凉,疑含阴铁,置于‘风口’可定乱磁。”
陈默查证资料,发现秦岭中段确实有一条被称为“黑水河”的支流,流域内历史上曾有小型铁矿开采记录,当地传说那河水在某些季节会变得格外幽深冰冷。
又比如,另一条记录“购‘七叶避瘴草’三斤,研磨备用,可缓解‘沼眼’秽气所致头晕呕吐。”
而秦岭某些海拔较低的湿热河谷地带,确实分布着沼泽湿地,容易积聚腐烂植物产生的甲烷、硫化氢等气体。
这些零碎的线索,如同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被“秦岭”这根主线隐隐串联起来。
虽然依旧无法直接定位“隐翠谷”,但却勾勒出了几条可能通往这类“地气异常”区域的路径特征——沿某些特定的、地质复杂的支流溯源而上,寻找历史上可能存在过古人类活动,如采矿、祭祀的遗迹,且自然环境表现出某些“异常”征兆的区域。
“胖子,”陈默抬起头,打断了正对着地图唉声叹气的王胖子,“你看这里。”
他指着地图上秦岭南麓一片等高线极其密集、河流支系如同蛛网般散开的区域,“这一带,历史上好像有几个早已废弃的古道和矿坑。手札里提到过几种只在矿脉附近才生长的特殊苔藓和草药,可以用来辅助定位‘地脉’走向。”
王胖子凑过来,看着那片被陈默手指圈出的、看起来就险峻无比的山区,咽了口唾沫:“默子,你的意思是……咱们先去这儿?”
“不一定是最终目的地,”陈默目光沉静,“但这里符合多个‘异常区域’的特征。胡老爷子说的‘地气异常’,手札里提到的‘矿脉’、‘阴铁’,还有可能存在的古道遗迹……这里,值得作为我们进入秦岭后的第一个重点探查区域。”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片区域范围相对较大,我们可以在外围先适应一下山地环境,利用罗盘和手札里提到的方法,慢慢寻找更具体的入口。总比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好。”
王胖子看着陈默那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又看了看地图上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区,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被对兄弟的义气和内心深处那点被勾起的冒险火苗压倒。
“成!”他一拍大腿,像是给自己打气,“听你的,默子!咱们就先奔这儿去!胖爷我……我正好也见识见识,什么叫‘地气异常’!”
他说到最后,声音还是忍不住低了下去,显然对未知的环境充满了本能的畏惧。
目标,暂时锁定。
秦岭,南麓。那片隐藏着废弃矿坑、古道,可能存在着所谓“地气异常”的广袤群山。
陈默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望向窗外北京城灰蒙蒙的天空。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他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就意味着彻底告别了过去二十二年相对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生活,踏入一个充满未知、危险与诡异的全新世界。
胸口的发丘印传来稳定而温凉的触感,《青云手札》静静地躺在他的膝上。
养父惨死的画面, “掌柜”那非人的恐怖,“蚀骨咒”深入骨髓的威胁,以及那未尽的“勿信”警告……
这一切都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让他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头。
他轻轻抚摸着《青云手札》粗糙的封面,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陈金水留下的沉重期望与未尽的秘密。
“秦岭……”他低声自语,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只剩下冰冷的决意和一丝对揭开真相的渴望。
准备工作,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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