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江市,被一场不期而遇的初雪轻轻覆盖。
枯黄的梧桐叶尚未落尽,便与洁白的雪粒交织在一起,铺陈出这座城市难得一见的、既萧瑟又纯净的奇异景致。
然而,这份无常的美好,赵云笙无暇品味。
他的人生字典里,“清闲”二字早已被密密麻麻的日程挤占得毫无立锥之地。
刚在市中心签完一份关乎公司近期运转的重要合同,墨迹未干,人已疾驰在赶往江市连安区的路上。
一场人情饭局在等着他——某位颇有影响力的退休协会会长,携一家六口连带司机,早已在预定好的饭馆包厢里翘首以盼。
非正式场合,赵云笙便独自驾着他那辆黑色的林肯领航员,庞大的车身在初雪覆盖的街道上平稳穿行。
路虎报废后,他曾属意红旗国耀,那份庄重沉稳与隐隐透出的政治气息,确实契合他日益增多的商务场合需求。
但二十几岁的年纪,骨子里终究压不住对那份“老成”的抗拒。
何况他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常需亲自驱车日行数百公里。最终,领航员的澎湃动力、宽裕空间与长途舒适性,成了更务实的选择。
饭局结束,一行人踱至门口寒暄道别。会长家人提及要去取预订的蛋糕,赵云笙才恍然惊觉,今日原是会长小孙子两周岁生辰。
他抬眼望去,街对面人流熙攘,一家不起眼的小商店嵌在其中。
“稍等。”赵云笙交代一声,步履轻快地穿过飘着细雪的街道。
店门口立着两人。
背对着他的那个男子,身影在冬日稀薄而清冷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颀长挺拔。
一套剪裁精良、质感高级的定制深色西装,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熨帖地勾勒出完美的身形线条,后颈处一小片露出的肌肤光洁如冷玉。
修长白皙的手指微露袖口,腕间一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反射着冷冽的光泽。
他与这烟火缭绕、人来人往的市井之地格格不入,宛如误入凡尘的贵胄。
而他正对面的男子……赵云笙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心头掠过一丝惊异的涟漪——
那人的身形比例、面部轮廓、乃至发型,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若非衣着气质迥异,乍看之下几可乱真。
他暗自摇头,感叹这世间无端的巧合,正欲不动声色地从那背对自己的贵气男子身后绕行而过。
“李言之,”对面那酷似自己的男子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轻佻和戏谑,“我是直男。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也脱不了干系。”
“李言之”三个字,如同三枚淬了冰的钢针,瞬间穿透空气,狠狠钉住了赵云笙的脚踝!
一股寒气从脊背窜起。
酷似他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弧度,话语刻薄:“能让直男变弯的,只有一种东西——钱!懂吗?”
赵云笙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某些模糊的、不愿深想的猜测,在这一刻似乎重重落了地,砸得人心头发沉。
他不再停留,也无暇关注后续,快步走入店内,利落地拿了一叠厚实的大红包和一个色彩鲜艳的合金玩具车模型,然后将钱包里剩余的现金悉数塞入红包。
这些年商场沉浮,他早已深谙人情练达之道,明白恰到好处的“世故”,往往是撬开某些关节最直接也最有效的钥匙。
备好贺礼,他站在店门口向外扫了一眼。门外两人间的气氛紧绷如拉满的弓弦,低沉的争执声隐约传来,显然未休。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再次经过那两人时,刻薄的话语再次钻进他的耳朵:
“都说财不露白,可这是你自己巴巴送上门的,又不是我设局骗你……你的钱跟大风刮来似的,谁看了不眼热?嗯?”
李言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空洞的平静,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爷爷给的……”
“哈!”酷似赵云笙的男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嗤笑:“怪不得!你爷爷要是知道他攒下的棺材本,让你这么糟践在男人身上,怕是要死不瞑目……”
“砰——!!!”话音未落,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炸开!
李言之的拳头,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和滔天的怒火,狠狠砸在对方那张写满嘲弄的脸上!
男子猝不及防,被打得整个人向后趔趄数步,险些栽倒在地,鼻血瞬间涌出。
赵云笙脚步一滞,眉头紧锁,心中瞬间闪过两个选择:是立刻抽身离开这是非之地,还是上前劝阻这失控的暴力?
他本能地倾向于前者。
然而,李言之的动作快得惊人!他猛抬起头,充血的双目如同濒临疯狂的野兽,瞬间锁定了路边一个醒目的黄色交通锥!
那挺拔修长的身躯此刻绷紧如满弦之弓,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宛如杀神附体。
挨打的男子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刚勉强稳住身形,抬头瞥见李言之拖着那沉重的交通锥,如同拖着一柄宣判死刑的巨斧,一步步朝他逼近……
男子脸色“唰”地惨白如纸,眼中终于涌上真切的恐惧!他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惊恐地转身欲逃!
但是……晚了!
李言之双手高举起交通锥,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向男子的头部!
“咚——!!!”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重到极点的闷响!仿佛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旁观的赵云笙甚至感到自己脚下的地面都随之震颤!
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被吓破胆的兔子般仓皇鼠窜!
李言之却像是被彻底激怒的疯魔!他将那凶器如同投掷标枪般,用尽全力朝着逃跑的背影狠狠掷出!
“哐当——!!!”
一声巨响!沉重的交通锥精准地砸中了男子的后背!那人应声向前扑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一时竟爬不起来。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李言之却已如猎豹般再次扑近,他重新抄起那冰冷的凶器,双手紧握,不管不顾,左右开弓,带着要将对方彻底砸碎碾平的暴虐,朝着地上蜷缩的人影疯狂猛砸!每一击都沉重得让人胆寒!
“啊——!救命啊!”
围观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掏出手机,却被李言之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气势所慑,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赵云笙头皮炸裂,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再顾不得权衡利弊,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一个箭步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从背后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李言之的双臂,将他狂暴的身体紧紧箍在自己怀里,同时在他耳边急急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够了!李言之!住手!你想闹出人命吗?!冷静点!”
李言之骤然被制,身体爆发出野兽般的巨大力量,猛烈挣扎!手臂的肌肉贲张,几乎要将赵云笙甩脱!
然而,当“李言之”三个字清晰地、带着命令口吻传入他混乱狂躁的耳中时,他浑身剧烈一震!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所有的挣扎动作瞬间僵住!
感觉到怀中这具充满毁灭力量的身体突然僵硬,赵云笙稍稍松了口气,但丝毫不敢放松钳制。
他立刻朝着地上狼狈不堪、头破血流的男子厉声喝道,同时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走?!”
那男子如同听到了天籁,头也不回地、连滚带爬地仓皇逃窜,瞬间消失在街角。
“站住!!”李言之见状,刚刚平息的狂怒再次被点燃!眼看就要挣脱赵云笙的束缚追去,甚至再次抡起手中沉重的交通锥想朝着那背影掷出!
赵云笙惊出一身冷汗,双臂如铁箍般用尽全力收紧,身体重心下沉,强硬地将失控的李言之死死拖拽回来!
同时一手用力将那颗布满戾气、汗湿滚烫的头颅,不容抗拒地按在自己坚实的肩窝里,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他耳边急促而清晰地命令:
“好了!让他走!没事了!冷静点!!……听话!”
李言之的挣扎在赵云笙钢铁般的压制和那低沉有力的“听话”声中,如同被抽走了筋骨般,终于一点点微弱下来。
他紧绷到极限的身体像是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慢慢卸了力,变得沉重而绵软,就那么僵硬地站着,如同一个被抽走灵魂的精致人偶,任由赵云笙紧紧抱着。
雪,无声地落在他们相拥的肩头。
片刻死寂后,赵云笙忽然感到颈侧传来一阵温热濡湿的触感,并且迅速扩大。
他身体微僵,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这家伙……该不会是把鼻涕蹭我大衣上了吧?这可是他新买的……
然而,李言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赵云笙低头看去,瞬间愕然失语!
那张俊美绝伦、刚才还布满骇人戾气、如同修罗降世般的脸上,此刻竟满是泪水!
汹涌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河流,无声地、失控地顺着苍白冰凉的脸颊疯狂滑落,大颗大颗地砸在赵云笙价值不菲的大衣上。
赵云笙完全懵了,下意识地问:“不是……挨揍的是他,你哭什么?”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李言之紧抿着失去血色的薄唇,眉头痛苦地蹙起,那双布满骇人血丝的眼睛,直直地、毫不闪避地看向赵云笙。
那眼神里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被世界遗弃般的巨大委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控诉般的绝望。
这破碎而直击人心的眼神,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赵云笙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一股莫名的酸涩和怜惜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竟让他荒谬地产生了几分是自己做错了事的错觉。
几乎是未经思考的,他下意识地将那颗湿漉漉、冰凉又滚烫的脑袋,重新轻柔而坚定地按回自己肩头,环抱的双臂也收紧了些,仿佛要将那破碎的魂灵护住。
他低沉的声音放得极软,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哄劝意味:“好了好了,别哭了……多大点事,嗯?有什么委屈……”
笨拙的安慰,却已是他此刻能给予的全部。
李言之在他肩窝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哽咽,滚烫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浸透了衣料,灼烧着赵云笙的皮肤。
这时,马路对面传来老会长司机和儿子略带疑惑的招呼声:“赵总?您没事吧?”
赵云笙猛然惊醒!想起被遗忘的正事和还在等待的会长一家!
他立刻松开李言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他转身,快步穿过飘雪的街道,奔向等待的车辆。
脸上瞬间切换回温和得体的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他掏出那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和精美的玩具车,微弯下腰,笑容满面地递给被妈妈抱着的小寿星:“小朋友,生日快乐!叔叔祝你健康长大!”
看着孩子惊喜地抱住礼物,会长一家连声道谢后驱车离开,赵云笙脸上职业化的笑容才缓缓敛去。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绪,回望马路对面。
方才还喧嚣混乱、充斥着暴力与泪水的街角,此刻已空无一人。
李言之,连同那个沾着血迹和雪水的沉重交通锥,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初雪无声地覆盖着略显凌乱的地面,洁白而冰冷,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充斥着暴力与脆弱、疯狂与安抚的冲突,只是冬日午后一场短暂而荒诞的幻影。
唯有肩头那片被泪水浸透、尚未完全冰冷的湿意,顽固地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真实得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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