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笙回到车上。
“咔哒。”车门落锁的轻响,如同斩断最后一丝与外界联系的铡刀。
赵云笙重重陷进驾驶座的真皮座椅里,仿佛卸下了一身浸透疲惫的沉重铠甲。
指尖按下播放键,轻柔的旋律如幽谷溪流般淌出,缠绵悱恻的情歌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每一个字都像沾了陈年的泪,泣诉着求而不得的哀伤。
这蚀骨的孤寂感,久违了,却在此刻汹涌地将他吞没。
叶靖川那张总是盛满阳光、毫无阴霾的笑脸,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撞进脑海。
那笑容曾经是他疲惫灵魂最温暖、最可靠的港湾。
如今,却成了扎在心尖上的一根刺,每一次回忆都牵扯着隐秘的痛楚。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唇边,带着冬日车窗上的白雾。
他摸出烟盒,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指尖微顿,随即“啪”一声脆响,幽蓝的火苗舔舐着烟卷,辛辣的烟雾被深深吸入肺腑。
眼前流光溢彩的街道、车内精致的仪表盘,连同纷乱的思绪,都在氤氲的烟雾中变得模糊不清。
两个月了。他用堆积如山的工作、永不停歇的会议、画不完的图纸筑起一道看似坚固的高墙,将关于叶靖川的一切——
笑容、话语、承诺、以及那份无疾而终的喜欢——死死封存在高墙之后,禁止触碰。
可每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记忆便如溃堤的洪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席卷而来,将他彻底淹没在冰冷无眠的深渊。
他现在还好吗?
是否也会在某个瞬间,被一首歌、一个场景击中,想起那个曾被他放在心尖上的自己?
赵云笙无比清楚,心底那份喜欢,从未因时间和距离而真正褪色半分。
只是……爱终究败给了什么?是无能为力、不敢对抗世俗的怯懦?
还是……在现实的巨大压力下,权衡利弊后做出的那个冰冷、残酷的选择?
音响里,歌手深情地唱到: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回首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歌词像淬毒的针,精准刺入心脏最柔软处,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
让赵云笙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攥紧了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颓然支着头,指间的香烟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飘摇的心绪。
失焦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不属于他的繁华,一股强烈到近乎绝望的冲动,如同被困已久的猛兽,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要挣脱这无形的、名为“责任”与“过去”的沉重枷锁!
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几乎把全部的生命、热情、乃至灵魂,都献祭给了“事业”这座神坛。
如今事业小成,外人眼中风光无限,可心底那片巨大的空荡,却像个冰冷的回音室,每一次心跳都发出空洞的轰鸣。
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黑色的领航员如同挣脱束缚的黑色猎豹,咆哮着撕裂沉沉的夜色,朝着连安区风驰电掣而去——
目标明确:九号公馆。江市同志圈里无人不晓、纸醉金迷的顶级销金窟。
踏入九号公馆时,刚过九点。
震耳欲聋的低音炮如同重锤敲打着胸腔,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酒精、昂贵香水和浓烈荷尔蒙混合的躁动气息。
舞台光影迷离变幻,扭动的人群在炫目的光束下如同沸腾的海洋。
赵云笙微微蹙眉,穿过这片喧嚣,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卡座角落找到了空位。
然而,还没等他的身体接触到沙发,视线就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言之。
赵云笙心里“咯噔”一下:这该死的孽缘……
更令他意外的是,李言之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存在。
他正和一个高大健硕、肌肉虬结的男子一同起身。
那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原始的、近乎粗野的雄性气息,古铜色的皮肤在迷幻灯光下泛着油光,与李言之苍白清冷、矜贵疏离的气质形成了刺目而诡异的反差。
原来……他偏好这种类型?
赵云笙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下意识地侧身,准备将自己隐入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去搅扰这看似“你情我愿”的局面。
就在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李言之的异样!
那张线条优美的清俊侧脸上,泛着极不自然的、病态的潮红,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全靠身旁那壮硕男子的手臂勉强支撑着前行。
赵云笙的脚步瞬间被钉在原地!心头那点复杂微妙的情绪,顷刻间被担忧盖过。
他拧紧眉头,盯着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出口的通道尽头,心底挣扎翻滚。
最终,低低咒骂了一句,一把抓起桌上车钥匙和烟盒,毫不犹豫地疾步追了出去。
门外,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与馆内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
那壮硕男子正粗暴地试图将李言之塞进一辆出租车的后座,动作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急躁和占有欲。
赵云笙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扣住李言之冰凉的手腕,用尽全力将他从那男子的掌控中拽了出来!
“你喝太多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力度,在寒冷的夜风中显得格外冷硬。
李言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在赵云笙脸上。
看清是谁,涣散的瞳孔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那惊愕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被一种深可见骨的、冰冷的抗拒彻底覆盖。
“放手!” 他挣扎着,声音沙哑干涩,却异常坚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别管我!滚开!”
赵云笙的手如同焊在了他的腕骨上,纹丝不动。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审视着李言之迷蒙的双眼和异常潮红的脸颊:“陌生人我自然不管。”
“那我们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李言之猛地甩手,试图挣脱钳制,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此刻眼神反而诡异地清明了几分:
“大学时你甩得那么干脆利落,这辈子不都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吗?!你现在装什么好人?”
赵云笙沉默了一瞬,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就算如此,撞见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狼狈,“……至少,看在沈杰希的面子上。”
“面子?!” 李言之猛地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眸此刻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刺向赵云笙,“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他用力甩动手臂,试图挣脱,“你不是来找乐子的吗?滚去找你的艳遇!别在这碍我的事!”
身体因剧烈的挣扎而更加不稳,晃了晃,转身就要踉跄着朝那壮硕男子靠去。
那壮硕男子早已怒不可遏,见状立刻上前,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推在赵云笙胸口:“操!聋了吗?!他说了不用你管!滚!”
赵云笙被推得向后踉跄一步,胸口一阵闷痛。
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死死锁在李言之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的背影上。
没有丝毫犹豫,他再次欺身上前,动作更快、更加强硬,一把攥住李言之的小臂,将他整个人拽得转了半圈,强行拉回自己身边,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砸进对方混乱的耳中:
“跟我走!你要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我陪你!但跟他走,不行!”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如果李言之是清醒的,赵云笙绝不会干涉半分。
但此刻的李言之,浑身弥漫着一种浓烈的、近乎自毁的绝望气息,像一只扑向火焰的飞蛾。
他不能视而不见。
李言之被拽得转回身,迷离涣散的目光对上赵云笙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写满不容置疑的眼睛。
他沉默了几秒,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视线越过赵云笙的肩膀,投向不远处那栋灯火辉煌、如同宫殿般的五星级酒店,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指令感:
“去那儿。现在,立刻。”
没有商量,只有命令。
前台。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洒落。
李言之面无表情地将身份证拍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声音像冰冷的机器:“套房。单层最好。安静点。”
他甚至没有看前台小姐一眼。
赵云笙沉默地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像一个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沉重的影子。
他今晚驱车来此,本就是被积压到极限的孤寂与烦闷驱使,想在这欲望的迷宫里寻找片刻的遗忘与放纵。
可当同行的对象变成了李言之,当目标从模糊的“陌生人”变成了这个有着复杂过往、此刻浑身散发着危险自毁气息的熟人,身体深处却是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
没有燥热,没有悸动,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是熟人间的尴尬和排斥在作祟?
还是……更糟糕的——我对他,根本不行?
这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踏进铺着厚厚地毯、弥漫着昂贵香氛的豪华套房,那无形的压力骤然加剧,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李言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套房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谁先洗?你,还是我?”
这直白的问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让赵云笙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转过身,看着李言之苍白而紧绷的侧脸,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迟疑地、艰难地问出口:
“……你……真确定要做?” 这并非羞辱,而是他此刻真实的不确定和隐约的担忧。
李言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眉宇间凝起冰冷的怒意,他猛地转头直视赵云笙:“都到这步了,赵云笙,看不起我也该有个限度!”
声音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不是看不起!” 赵云笙急忙解释,“我是担心你……明天清醒了会后悔……” 他试图抓住最后一丝理智。
“用不着你操心!” 李言之粗暴地打断他。他单手利落地扯开西装扣子,昂贵的面料被带着发泄般的力道狠狠甩在奢华的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动作,带着一种破罐破摔、毁灭一切的决绝。
赵云笙看着他继续解衬衫纽扣,修长的手指在精致的贝母纽扣间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却无法完全掩饰的微颤。
李言之解开全部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光洁的胸膛,不再看赵云笙一眼,径直走向浴室。
在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丢下一句冰冷的话:“我先洗……”
磨砂玻璃门在赵云笙眼前轻轻合拢,隔绝了视线。
下一秒,哗哗的水声清晰地从门内传来,像密集的鼓点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空气里高级香氛的甜腻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里尖啸:趁现在!走!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下一秒,一个更强烈的、带着冰冷恐惧的念头如同巨蟒般缠紧了他——李言之出来发现他跑了……
以李言之此刻极端失控的状态,和他那拎起交通锥就往死里砸的狠劲……
赵云笙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已经清晰地“看”到对方双眼赤红、提着消防栓追杀过来的恐怖画面。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挪到沙发边,颓然坐下,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连烟盒都拿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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