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太行山披上了浓绿的新装。山风掠过层峦叠嶂,带着新叶的清新和野花的芬芳,却吹不散弥漫在谷地间的紧张气息。启明峪和赤石崖两处据点,如同两颗顽强生长的种子,历经一个冬春的艰难开拓与血火考验,终于在这乱世的山野间扎下了根。
晨光熹微中,启明峪已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沿着溪流而建的屋舍虽然依旧简陋,却已规划得井然有序。以夯土为墙,以茅草为顶,每间屋子都开了透光的木窗,门前还细心挖出了排水沟渠。中央广场上,那面绣着“启活”二字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是一座新垒的土台,既是集合点将之用,也是平日宣布要事的地方。
郑楠一早便带着工造组的人在溪边忙碌。水轮吱呀作响,带动着简陋的机械装置,为捣碎矿盐提供着动力。盐灶终日不熄,白色的蒸汽混合着炊烟,在山谷间袅袅升起。经过数月的摸索,如今的食盐产量已趋稳定,不仅能够自给,还能盈余部分用于交易。
但最让郑楠欣喜的,是远处那座历经多次失败的“高炉”终于喷出了第一缕黑烟。今日是开炉的日子,十余名工匠围着那座用耐火土垒砌的炉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期待与焦虑。
“鼓风!”郑楠嘶哑着嗓子喊道,双眼因连日的熬夜而布满血丝。
风箱在四个壮汉的拉动下发出沉重的喘息,炉温逐渐升高。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直到那炽热的铁水终于从出铁口缓缓流出,在砂模中凝成一块块暗红色的生铁。
“成了!成了!”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顿时引发一阵欢呼。尽管这第一炉铁水质地粗劣,含杂众多,还需经过反复锻打才能勉强使用,但终究是解决了从无到有的问题。郑楠抹去额上的汗珠,嘴角扬起一抹久违的笑意——这笑中带着疲惫,更带着希望。
新垦的梯田里,粟苗和荞麦苗已然破土,绿意盎然地排列在山坡上,孕育着秋收的希望。几位老农正在田间小心翼翼地除草,他们曾是邺城逃难的流民,如今在这片土地上重新找到了生存的意义。梯田上方,新修的水渠将山泉引至田间,解决了灌溉的难题。
校场上,喝杀声震天。五十名战兵排成整齐的队列,正在操练枪矛之术。经过整训和实战洗礼,这支队伍已初具精锐之相。张龙、赵虎身着皮甲,行走在队列之间,不时纠正着战士们的动作。他们从最初的普通护卫,已然成长为合格的基层指挥官。
“刺!收!再刺!”张龙的吼声在山谷间回荡。阳光下,枪尖闪烁着寒光,战士们动作整齐划一,额上的汗珠折射出七彩光芒。
林婉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校场边的了望台下,一袭灰衣使她几乎融入木质的背景中。她领导的影卫虽然人数依旧不多,却已成为启活营不可或缺的眼睛和耳朵。这些日子,她不仅加强了据点周边的警戒网络,更将触角逐渐向外延伸,搜集着各方情报。
与卧牛寨的表面贸易仍在继续。每隔十日,便会有一支小队护送着盐袋前往约定的交易地点,换回粮食、布匹和一些山中稀缺的物资。孙石每次都会亲自到场,那张圆脸上总是堆满热情虚伪的笑容,言语间不乏对熊启的奉承和对“启活营”发展的“欣慰”。但双方心知肚明,这平静表面下暗流涌动。
林婉儿的影卫已经发现数次卧牛寨探子试图接近赤石崖盐矿的踪迹,都被巧妙地引开或驱逐。而启活营这边,也通过交易时的仔细观察和暗中打探,逐步摸清了卧牛寨的大体布局和防御工事。双方都在积蓄力量,等待着一个撕破脸皮的时机。
更令人费解的是北面山民的态度。自上次送去“礼物”后,再无明确回应。但就在三日前,林婉儿的部下在黑石岭边缘发现了几张品相极好的狐皮和一堆罕见的药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仿佛是专门留下的。这种古怪的“以物易物”持续了数次,有时是兽皮,有时是草药,甚至有一次是一小袋金砂。
熊启令人在每次取走这些东西后,都回赠相当价值的盐块和一件铁器(尽管自家铁器尚且匮乏)。这条狭窄而脆弱的沟通渠道如同风中蛛丝,似乎一触即断,却又顽强地维系着。林婉儿已派出最得力的手下,试图追踪这些神秘山民的踪迹,但至今无功而返——这些人似乎能与山林融为一体,来无影去无踪。
夕阳西下,熊启独自站在启明峪的了望台上,俯瞰着这片欣欣向荣却又危机四伏的山谷。从邺城尸山血海中逃出的寥寥数十人,到如今拥有两处据点、百余人丁、初步自给能力的“启活营”,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终于在这乱世之中,砸下了一根小小的楔子。
他的目光掠过整齐的屋舍、绿油油的梯田、忙碌的盐场和操练的战士,最后定格在那面迎风招展的“启活”旗帜上。这一切来之不易,守之更艰。
前燕的威胁如同乌云罩顶,慕容氏的铁骑随时可能再次踏破太行山的宁静。卧牛寨的孙石包藏祸心,如同一头蛰伏的饿狼,随时可能扑上来撕咬。北面山民神秘难测,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山中还有诸多零散势力摇摆不定,如同墙头草,随时可能倒向强权一方。
这点力量,在真正的狂风暴雨面前,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熊启没有回头。林婉儿静静地站到他身旁,随他一同望向山谷中的景象。
“孙石又在催问下次交易能否增加盐量了。”她轻声道,声音如山谷中的微风,“他说愿意用精铁交换。”
熊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精铁?卧牛寨哪来的精铁?不过是试探我们冶炼进展的借口罢了。”
“北面又送来了一批药材,品相极好。我让郑楠看过了,有些是治疗外伤的圣品,山中难得。”林婉儿顿了顿,“回礼按惯例加了量。”
熊启点点头,目光依然远眺。夕阳的余晖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双经历过太多生死与抉择的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从流亡至今,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建寨选址、收拢流民、整训战兵、制盐炼铁、周旋各方...每一个决策都关系着这百来人的生死存亡。有时午夜梦回,他仿佛又看见邺城陷落那日的冲天火光,听见百姓绝望的哭嚎。那些画面和声音鞭策着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婉儿,你说我们能在这里站稳吗?”熊启忽然问道,声音很轻,几乎消散在风中。
林婉儿沉默片刻,道:“我们已经站稳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或许更难,但至少...”她望向山谷中升起的袅袅炊烟,“至少这些人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熊启转身,正视着她:“希望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坚韧的。”他的目光逐渐坚定,“我们既然能在这里砸下第一根楔子,就能打下更深的根基。前燕、卧牛寨、山民...这些挑战终将一一面对。”
远处传来收工的钟声——那是一只悬挂在广场中央的铁钟(是郑楠用最早炼出的粗铁打造的)。战士们结束操练,农民从田间归来,工匠们熄灭了炉火。山谷中渐渐弥漫起晚饭的香气,孩童的嬉笑声零星响起,为这严峻的山中据点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熊启深吸一口气,山中傍晚的空气清冷而纯净。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只余下更加坚定的光芒。根基已初步立下,接下来就是如何让它变得更加牢固,如何在这错综复杂的太行棋局中,杀出一条生路。
“明日开始,加强赤石崖的防御工事。”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决断,“告诉郑楠,我要在三日内看到改进的炼铁方案。还有,让你的人继续盯紧卧牛寨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们与山外的联系。”
林婉儿颔首:“明白。” “另外,”熊启望向北方苍茫的群山,“下次山民再来‘交易’,试着留下我们的标记。既然他们不愿露面,我们就主动发出邀请。”
“风险很大,”林婉儿提醒道,“若他们怀有敌意...”
“那就早日揭开谜底。”熊启目光如炬,“在这乱世之中,谨慎是必须的,但畏首畏尾只会错失良机。我们既然号称‘启活’,就当为这百余人开启一条活路,哪怕前路荆棘遍布。”
夕阳终于完全隐没在山峦之后,夜幕悄然降临。山谷中点点灯火次第亮起,如同黑暗中的星辰,微弱却坚定。了望台上的旗帜仍在风中飘扬,守护着这片在乱世中艰难求存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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