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种极度紧绷的节奏中悄然流逝。启明峪如同一只受伤后舔舐伤口，却又不得不时刻竖起耳朵、绷紧肌肉的野兽，在恐惧与希望的双重挤压下，艰难地度过每一天。
匠作区成了峪内最忙碌，也最神秘的地方。东侧，慕容阿骨负责的冶铁工坊，一座由黏土和石块垒砌的简陋高炉终于建成，首次开炉的浓烟滚滚而起，映照着工匠们被火光炙烤得通红又充满期盼的脸庞。虽然第一次冶炼出的铁块品质粗劣，充满气泡和杂质，但这毕竟是从无到有的突破，是启活营重塑筋骨的开始。
而西侧，被划为禁区的“试验场”则更加引人瞩目，也更加令人不安。郑楠带着几名精挑细选、口风严实的学徒，几乎不眠不休地投入到熊启所描述的“燃爆之物”的研究中。失败是常态，刺鼻的烟雾、小规模的爆燃、甚至一次将临时搭建的草棚掀翻的事故时有发生，所幸都未造成严重伤亡。熊启每次听到动静，心都会揪紧，但他从未阻止，只是让苏云准备的烧伤药更加充足。
这日傍晚，熊启正在查看新打造的一批铁矛头，郑楠突然找来，她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眼底却跳跃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首领，成了！”她声音沙哑，却带着颤音，“我们…我们好像找到了！”
熊启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放下手中的矛头：“走！”
试验场内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硝石和硫磺的独特气味。郑楠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陶罐，里面装着黑灰色的粉末。“按照您提示的方向，调整了多次配比，这一份…效果最好。”她将陶罐拿到远离火源的空地，用火钳夹起一小撮粉末，放在一块石板上，然后示意众人退后。
她深吸一口气，将一根点燃的细长树枝凑近。
“嗤——”
一道耀眼的橘红色火光猛地爆开，伴随着一声不算响亮但极其猛烈的燃爆声，石板上的粉末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小片灼烧过的痕迹和一股白烟。
威力远不及后世的黑火药，但这瞬间的燃烧和爆鸣，已经远超这个时代任何已知的燃火之物！
熊启瞳孔微缩，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成了！虽然只是最原始的黑火药雏形，但方向没错！
“稳定性如何？可能量产？”他沉声问道，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郑楠冷静下来，回答道：“配比还需要进一步固化，确保每次效果一致。原料方面，硝石我们库存不多，硫磺更是稀缺。若要量产，需找到稳定的来源。而且…此物极其危险，储存、运输、使用都需制定严格的章程，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好！你立了大功！”熊启重重拍了拍郑楠的肩膀，“原料我来想办法。你现在要做的，一是继续优化配比，提升威力和稳定性；二是开始思考，如何将这东西安全地用于实战？是包裹投掷？还是借助器械发射？”
“我明白！”郑楠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创造者看到成果的璀璨光芒。
就在熊启为这“奇兵”的初现而心潮澎湃时，林婉儿带来了另一个足以影响战略格局的消息。
“慕容垂病重。”林婉儿言简意赅，将一份密报递给熊启。
熊启快速浏览，密报称慕容垂在应对桓温北伐、稳定后方的巨大压力下，旧伤复发，加之年事已高，已卧病在床，前燕朝政和军务暂时由太原王慕容恪代理。而慕容恪的施政风格相对怀柔，且其主要精力放在稳定河北核心区域以及应对桓温上。
“慕容垂病重…慕容恪主政…”熊启踱步到窗前，看着峪内点点灯火。这无疑是一个天赐良机！慕容垂是压在启活营头顶最沉重的一座大山，他的病重，意味着前燕对太行山区域的压制力将在短期内大幅减弱。
“慕舆根的那两千偏师呢？”熊启问。
“已接到命令，停止西进，向邺城方向收缩布防。看来慕容恪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核心区的安全。”林婉儿确认道。
压力骤然减轻！熊启感到肩上的千斤重担似乎瞬间卸去了一半。他有了宝贵的时间窗口！
“通知所有人，核心成员议事！”熊启转身，目光灼灼。
很快，马汉、苏云（身体状况稍好）、刘莽，以及伤势好转不少、坚持与会的张龙和赵虎（赵虎断臂处包裹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都聚集到了议事堂。
熊启没有隐瞒，将火器（他暂时如此命名）研发取得突破性进展以及慕容垂病重、燕军收缩的消息告知了众人。
众人反应各异，惊愕、狂喜、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强烈的振奋。
“他娘的！老天爷总算开了回眼！”张龙瓮声瓮气地吼道，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兴奋。
“首领，这是我们的机会！”马汉激动道，“必须抓住这个空档！”
“没错。”熊启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的策略需要调整。第一，郑楠的火器研发，列为最高优先级，资源倾斜，尽快实现小批量稳定生产，并摸索出至少一种可靠的实战用法。第二，慕容阿骨的冶铁不能停，我们要利用这段时间，全力打造兵甲，武装所有能战之士。第三，刘莽兄弟。”
刘莽立刻坐直了身体。
“你的骑兵，和我们新武装起来的部队，要主动出击！目标不再是西山寨那样的小股土匪，而是清理太行山南麓区域内，所有不服王化、或与燕军有勾结的势力，夺取他们的资源、人口，尤其是……寻找硝石和硫磺的矿源！我们要以战养战，快速扩充实力！”
“就等首领这句话了！”刘莽摩拳擦掌。
“第四，婉儿，你的情报网要全力运转，不仅要盯紧燕军动向，更要留意中原各方势力的变化，尤其是桓温北伐的进展。我们要在这乱局中，找到最有利于我们生存和发展的缝隙。”
一条清晰、激进却充满希望的道路摆在面前。利用技术突破和外部局势变化带来的双重机遇，快速壮大自身。
火芒已初绽，能否燎原，便看接下来的每一步，能否踏得精准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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