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暮春细雨中泛着冷光,破天荒指尖捻着明黄奏章的一角,望着阶下持着象牙笏板的凤倾羽。窗外新绿沾湿了雕花木棂,却润不透御座上男子愈发深邃的目光——那奏章上女官制度四个簪花小楷,正随着烛火颤动,恍若要将百年未变的朝堂规矩烫出个窟窿。
女子议会试行三月,各州呈报上来的农桑改良策,倒有三成出自闺阁之手。凤倾羽朱唇轻启,声音清泠如碎玉落冰,但议会终究是咨议之所,若要真正革除弊政,需得让女子入仕,亲理庶务。她今日穿了身月白襕衫,乌发仅用碧玉簪绾起,褪去往日的华服钗环,倒比金枝玉叶更添几分锐气。
破天荒将奏章在御案上轻轻一磕,墨汁在宣纸上洇出小小的晕圈。他想起半月前在史馆翻阅的前朝旧档,泛黄的《女诫》书页间,密密麻麻批注着历代大儒对牝鸡司晨的口诛笔伐。朕记得景平年间,有位女傅替公主草拟过赈灾疏,结果怎样?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凤倾羽握着笏板的指节微微泛白:那位女傅被言官参奏干政惑主,最终落得髡首流放的下场。她抬眸迎上帝王审视的目光,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可陛下别忘了,当年若不是她暗中修改了赈灾粮的押运路线,江南十五州要多饿死多少百姓?
殿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漏刻滴水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破天荒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凤倾羽一身血衣闯进帅帐,将敌军布防图拍在他面前的情形。那时她也是这般眼神,明知提出女子从军会被千夫所指,却依旧敢孤身犯险。
丞相那边是什么意思?破天荒转着腰间的玄玉佩,玉上盘踞的龙纹似乎要活过来。
张相说,非妇人不得预外政乃周公定礼。凤倾羽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可尧舜之时并无女不得为官的禁令,大禹治水,涂山氏亦曾襄助政务。所谓祖制,不过是后世庸人给自己设的樊笼。她上前半步,象牙笏板在金砖上划出轻响:臣妾已拟好《女官铨选格》,凡年满二十、身家清白之女子,可通过策论、术算两科考试入仕,初授从九品末职,三年考绩优异者方可升迁。
御案上的青铜镇纸突然被拂落在地,沉闷的响声惊得廊下侍卫握紧了腰间佩刀。破天荒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在气流中翻涌如墨浪:从九品?凤倾羽,你可知这轻飘飘三个字,要掀起多大风浪?他走到殿中,龙靴踏过积水的青砖,激起细碎的水花,去年开女子议会,言官们的奏折能把承天门的铜狮淹没!如今你要让女子穿绯袍、佩鱼袋,是想让满朝文武都去太庙哭陵吗?
凤倾羽屈膝跪下,月白襕衫的下摆洇开深色水痕:臣妾知陛下难处。但北境屯田的棉种改良法,是青州民女苏绾所创;西市商税新则,源自长安女算师柳氏的账册。这些女子若只困于深闺,才华为谁而设?她叩首时,碧玉簪撞在金砖上清脆作响,臣妾愿以凤氏全族担保,若女官败坏吏治,臣女自请打入天牢,永世不得翻身!
雨声渐急,敲打琉璃瓦的声响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破天荒望着地上那抹倔强的月白身影,忽然想起太子赵恒前日在尚书房的话:先生说治国如治水,堵不如疏。他俯身扶起凤倾羽,指腹触到她冰凉的耳垂,那枚小巧的银环还带着室外的湿意。
明日早朝,朕会让吏部拟个章程。破天荒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先从礼部、户部试点,设女史、女博士各三员,专司典籍整理与算学之事。他看着凤倾羽骤然亮起的眼眸,又补了句,但有一条——不得干预军政要务,不得晋身中枢。
凤倾羽望着帝王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积水,留下蜿蜒的水痕。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如同当年女子议会初设时那般艰难。但当她走出紫宸殿,看见廊下躲雨的小宫女正捧着《女诫》诵读,忽然轻声道:妹妹若识得字,改日可去尚书省报名考女史。小宫女惊得打翻了食盒,青瓷碗在雨中碎成晶莹的星子,恰似一个旧时代正在悄然崩裂。
御书房内,破天荒展开一幅《万国舆图》,指尖落在江南道的位置。那里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都是女子议会成员的籍贯。他想起凤倾羽奏章里的话:治世之道,当如四时轮转,寒来暑往皆有定数,却又需应时而变。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将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仿佛要将整片江山都纳入那深邃的眼眸之中。
三更鼓声透过雨幕传来时,破天荒在奏章上落下朱批。朱砂在宣纸上凝成有力的字迹,既不像同意,也非否决,只在女官制度旁批了四个字:审慎推行。窗外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正带着未知的风浪,悄然降临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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